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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衷情(四十八)(2 / 2)

谢巾豪从小最讨厌扎针吊水,她宁可吃最苦的药也不愿意受那个罪。但这次在医院的这两天多每天几针下去,她又找回了小时候看到白大褂就想退避三舍的那种恐惧感。她越恐惧,就越不想看见身边这个既不说话也不走的罪魁祸首,因为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用来这地方受罪。

她最近两天嗜睡,经常是一觉接着一觉地续着睡,每回她中途转醒的那几分钟都能在朦胧中瞧见一双定定望着她的眼睛。偶尔清醒的间隙,她才从来给她换药的护士那里听到一句:“你男朋友这两天眼都没合,眼睛都熬红了。”

她下意识想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最后还是忍住了,她只能报以无奈一笑,不知道在外人看起来会不会像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

第三天中午谢巾豪醒来的时候潘纯钧不在,她送了口气,这糟心的一切可算是结束了。谁料下午她出院前他又赶回来了,心事重重的样子,从她手里抢过包拎着,不敢牵她手,只是在她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

等上了车,两人都各自沉默,谢巾豪先开口道:“送我回家吧,帮你收拾东西。”

潘纯钧从包里拿出两页纸递给她,她结果一看,又诧异又觉得这人纯粹有病地问道:“所以呢?你去结扎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那根东西我以后不会再用了。”

潘纯钧垂着眸子,小声道:“叶子,对不起,我知道没办法弥补那天对你的伤害,只能出此下策,至少我也得疼几下才能和你扯平。”

谢巾豪讥讽道:“只是结扎而已,又不是不能复通,又不是被阉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要是真想一报还一报,我那天只是给了你上面一刀,你应该直接给自己

谢巾豪见他迟迟不接话,喝到:“赶紧开车!不然我自己去打车,回家把你那些垃圾全扔出去。”

回家后谢巾豪翻出了两只压箱底的编织袋,一样样地往里面扔他的东西,连牙刷这种明明可以丢垃圾桶的东西也不辞辛劳地放了进去。有些东西本来是他们共用的,但是现在一想到她明明挺喜欢的东西沾过他,她也不想要了。给他,全都给他,她回头再买就是了。

潘纯钧杵旁边大气都不敢喘,像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她一样拽拽她的衣角,轻声道:“叶子,你别对我这么狠心好不好?我真的会知错就改的,你原谅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谢巾豪扒拉开他的手,只淡淡道了一句:“滚蛋。”便继续收拾了。

“那叶子……你还会去多伦多上学吗?”

谢巾豪真的被气笑了:“不然呢?我凭本事申到的学校,为什么不去?你管的着吗?”等回过神来一想他这问题的意思,显然是没安好心。估摸着是做了在国内哄不好她就先算了,等到了那边再死缠烂打吧。

她正色道:“潘纯钧,我在这里都不会给你好脸看,你还指望我日后回心转意吗?出去之后你要是再敢缠着我,我一定不会再顾忌任何你我之间纠缠不清的情分了。说真的,你现在靠近我我都怕你会偷我护照,从今天开始,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当潘纯钧和两个鼓囊囊的编织袋一起被扔出门外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彻头彻尾的绝望。

快端午节了,正是一年中雨水最丰沛的时候,但被滂沱大雨浇了个透心凉的人似乎根本感觉不到这雨有多大,就那么愣愣地杵在谢巾豪她家楼下。

谢巾豪从窗户中和楼下的对视了一眼,目光交汇中她能读出他目光里的悔不当初,但他却没看出她的于心不忍。她只是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几秒,就转头上楼睡大觉了。

谢巾豪知道雨是什么停的,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她没兴趣,只是过了两天才听说暴雨那天有个业主昏倒在路中央,物业叫了救护车给拉走了。

潘纯钧转醒后没在医院多做停留,因为他忽然接到了一个来电显示是芒市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却是奇怪的台湾口音,他说他知道他在找一个合适的肾,他手里现在有合适的配型,但需要他亲自带着病人去一趟。

潘纯钧心生疑窦,谢巾豪的信息是在国家人体器官移植那里登记过的,如果有合适的肾源医院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她的家人们,怎么会是一个莫名其妙电话打给他这个和她没有法律关系的外人宣布这样喜从天降的好消息?

他觉得不对劲,克制又谨慎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有病人?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你手里的肾源又是什么渠道?”他心底划过了很多种可能,从个人信息的泄露想到了电信诈骗,又想到了更恐怖的器官买卖。

电话那头男人的笑声清晰,他不徐不疾地答道:“这你别管,我们自然有我们自己的法子知道,比如我还知道你不久前在台湾有过入境记录的,我没说错吧?至于肾源,我只能说我们有靠谱的国外渠道,信不信由你。生死有命,成事在人。你要是真的在乎家里人的性命,就不该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什么合不合法的,救命要紧。”

潘纯钧承认自己有点心动他的说法了,但他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便问道:“所以你们没有正规的医疗资质?那你们怎么确保病人和捐献者的生命安全?”

“这您放心,我们收费可不便宜的,要不是知道您有这个经济实力,您根本不会接到这个电话。您的那一大笔钱我们肯定会留一部分,但大头是花在病人身上的。我们可以保证,到时候给您家人进行手术的环境和医生都是最专业的,不然我们怎么从您那赚钱呢?您说是吧?”

潘纯钧震惊于对方无耻的坦荡,但现在只要能让谢巾豪十年百年地活下去,他什么都愿意一试。他继续说道:“钱的确不是问题,但空口无凭,我不可能仅仅听你们几句口头的诱惑就带着病人几百公里赶过去。我只有亲眼见到你们的能力,我的钱才有落尽你们口袋的可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妥协道:“您一个人前来考察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先交一笔定金,将来万一跑单了我也不至于落个分文不取的下场。”

潘纯钧答应了,爽快得好像那十多万的定金只是出门买了包烟般寻常。他和对方约定好日期,那天正好是端午节,他们约在了芒市的一家医疗器械公司见面。

端午节很快便到了,谢巾豪云淡风轻地向家人宣布了她分手的消息,父亲和母亲相当开心地向她发起了一笔大额转账,他们让她赶紧找个地方去挥霍。姐姐看她的眼神既心疼又纠结,最后只是紧紧抱住她问她要不要找个地方散散心,她帮她安排行程。

她吃着姐姐提来的粽子,说没那必要,她想赶在开学前多陪陪她。在过去数月的时间里因着她的眼拙,竟让这漂亮房子里多了个碍眼的男人,白白耽误了许多她们共处的时间,她现在一定要只争朝夕地把这些浪费掉的时日全补回来。

两人正互换着品尝对方的粽子,忽然门铃响了,是快递。

谢巾豪不记得自己最近有买什么,疑惑地看向姐姐,谢剑虹却也说自己没往这买东西。她拆开一看,原本平和的脸色陡然一变,泡沫里包裹着的是潘纯钧的手串,是当日他们一起在雍和宫开过光的那只手串。

包裹里还有一只牛皮信封,待她打开看清信的笔记后,她根本读不进去哪怕一个字,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人因为受了刺激向后倒去。

谢剑虹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她,另一只手接过信最后一页的落款一瞧,面色也是霎时转白。这时从信封里掉出去一张照片,她们捡起来定睛一瞧,照片中被五花大绑的人正是有些日子没打照面的潘纯钧。

谢巾豪绝望地闭上双眼,喃喃道:“姐,我躲了这么久,躲了这么远,还是被她找到了……”

谢剑虹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安抚着颤抖的人,尽量镇定地说道:“不,还没那么糟,他们的手暂时伸不了这么长。不然不会曲线救国,不会绑了他才来要胁你的。“

谢巾豪的声音沙哑:“可他是无辜的啊,有什么事冲我来啊,她牵涉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叶子,你冷静一点,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穷凶极恶的人做起事来哪里有正常人的逻辑?”

谢巾豪露出了极少见的认命的表情:“我早该想到的,她怎么会放过我呢?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