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准了柱间不会选他,所以制定了两样计划。
要么就在当时重头再来,要么让整个世界陷入统一的意志里。
由纪点了点头,说:“斑大人说的没错,木叶当时就已经出现了矛盾。”
“这种矛盾一直纠缠了木叶此后几十年,成为了后来木叶问题的根源。”
“木叶内氏族林立,互相倾轧,他们的斗争害死了不少人。”
由纪问斑:“这些事,您活了那么久,也看到了不是吗?”
“为什么不出手呢?”
斑很冷漠:“关我什么事?”
由纪一顿,听斑说:“木叶早已无可救药,柱间把它当宝贝,我弃之如履,我心里想的就只有能够带来希望的月之眼而已。”
柱间抛下了他,他便也抛下了柱间。
宇智波背弃了他,他便也丢掉了宇智波。
至于,木叶,哼,鱼龙混杂,无可救药,一团乱麻的混账玩意,他看一眼都嫌脏。
由纪笑了笑,道:“再烂的摊子也得处理啊。”
“你处理了?”
“处理了。”
柱间偏头惊讶地看了由纪一眼,由纪笑着说:“一开始见面就说过吧,我是木叶的辅佐官来着。”
“我执政期间还是干了不少事呢。”
柱间很感兴趣,问:“比如呢?”
斑面无表情地说:“比如解决烂摊子。”
“哎呀!斑,你别打岔!”柱间来了兴趣,一晃一晃的,催促道,“你快说,你快说。”
由纪很有讲故事的天赋,懂得先抑后扬,她先说了宇智波当时在木叶糟糕的处境,听的柱间抓耳挠腮,继续催下集,由纪便又说自己是如何借着木叶内的暗流涌动挑动又一场内斗,然后夺得实权的。
明明由纪差点把柱间的宝贝木叶炸了,他竟还听的津津有味,斑在一旁看着,调侃道:“看来酒还不够,还得加点下酒菜。”
柱间哈哈大笑,大手拍了拍腿,笑:“由纪,你还真是聪明啊。”
“这一点像斑。”他很满意。
斑不满意,他看着由纪略显瘦弱的样子,反驳道:“我不觉得。”
柱间和由纪都没理他,他们继续书说下回。
“我在成功当上辅佐官后,为了解决木叶内斗的根源,开始着手变法。”
柱间和斑都有些疑惑,他们可没听过这个词。
由纪笑了笑,用了个他们听得懂的:“嗯,我拟定了新的规则,并铺设到整个木叶。”
“哦,”柱间懂了,“那便是新的忍者法则咯?”
斑这时忽然问他:“你是拟定法则的人,你现在还记得上面的写的什么吗?”
柱间理所应当地说:“当然不记得了。”
斑翻了个白眼。
由纪解释道:“不是忍者法则那么简单。”
她擡起两手,比了比厚度,跟他们说:“法则只有几页,我所制定的法令却比它厚的多得多,里面囊括了很多东西。”
柱间震惊道:“嚯,那你比扉间还要恐怖。”
斑则问:“你花那么多心思制定又推行这么复杂的东西做什么?”
“更改当时的火之意志,”由纪看到斑终于变了脸色,笑道,“以及,确保统一所有人的意志。”
“我写的其实还不够多,这世间太复杂了,一本书哪里能框定那么多人的人生,所以,为了成功推行这样的法令,我改造了警务部并创建了法院。”
“将火影一人至高无上的裁决权转交于死板的法令上,便用冷酷的法来对抗人性,把所有人的欲望缩在制度和法律的笼子里,用统一的法统一派系林立的木叶,将木叶真正统一为一个木叶。”
“让火之意志具象化,于是一切人,一切事,都可以依法裁定,由法判决和审判。”
“但这一切只是个开始,”由纪将手放到水面上,轻轻划出两道,说,“我一直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统一,二是更改已有的忍者制度。”
“这两件事都很难。”斑评价道。
难到像是异想天开。
斑道:“我们都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吗?”
柱间却说:“就是因为我们做不到,所以才需要后来人。”
由纪笑着看他们两人,道:“柱间大人说得对,这么伟大的一项事业,单靠一个人单打独斗是不够的。”
“他需要源源不断的一代又一代继承火之意志的人来完成。”
“斑大人,相互理解和永恒的和平是可以实现的,你们和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
“时间?”斑转着手里的酒杯,见杯中月光波澜,问,“需要多长的时间?”
“少则百年,多则......千年。”
“哼,”斑冷笑道,“时间一长,火之意志也一定湮灭在历史长河里了。”
“柱间宝贝的木叶早不见了,他和我所执着的一切也都在后人的遗忘中通通烟消云散。”
“你和柱间口中的一代又一代没有能够传下来的制度保证,根本就是一句空话。”
“所以,我们需要历史和文明。”
斑闻言,擡头看向由纪,听她道:“忍者总是反复走向悲剧的轮回是因为没有历史。”
“忍者总是在从属的、奴役的位置上,是因为没有自己的文明。”
“斑大人,我们需要历史和文明。”
“忍者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只强大的自身而已,关键在于思想的解放。”
“整个忍者世界需要思想的解放,从而解放自己,解放个性,从而达成真正的解放,当最底层的人获得应有的权益,可以享有平等、自由和和平生存及发展的权利时,整个忍界才能实现真正的和平。”
“人性复杂,你要建立这些,解放这些,不比我的月之眼简单。”
“我为了月之眼已经蛰伏数年,而今,终于看到了终焉,还会看得上你口中连制度也不成的东西吗?”
“不,月之眼不是终焉,”由纪皱着眉,“斑大人,当月之眼实现时,固然所有人都获得了幸福,可是在那个世界里,一切也都摁上了静止键。”
“没有人出生,没有人死亡,生命失去了过程性,一切的一切也失去了意义,那到底是一个美丽的乌托邦,还是地狱?”
“陷入混沌有什么不好?”斑“哦”了一声,道,“你也觉得我错了?”
“您没有错,只是当下的忍界不适用您的方法,”由纪还是说,“我们需要时间,和平要时间,统一要时间,忍者成为他们自身也需要时间。”
斑冷笑一声,一口喝完杯中酒,“噗”地一下将酒扔进了水里,确定道:“原来你是来劝服我,以求茍且的啊?”
柱间此时开口道:“由纪说得对,斑,你太着急了。”
“你急于求成,必然导致毁灭。”
“我毁灭了什么?无聊的战争?诡谲的人心?还是你宝贝到要对我下杀手的木叶?!”
柱间紧紧捏着酒杯,手微微颤抖,“砰”地一声,杯子果然碎了。
他猛地擡起头,竟也发了怒,山谷中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声,由纪一惊,环顾四周,见天色虽然阴沉却还不到要降雷的程度,只听柱间声音低沉,怒气勃然:“这一切的想法,不是你最早提出来的吗?!!”
斑脸色一变。
柱间紧接着说:“你就这么看不上木叶吗?!”
“斑,你以为那只是木叶吗?”他深吸一口气,自己已经死了,他不肯在死后再与斑发生争执,他竭力压抑自己已经溢出的怒意,“那是你我年少的理想,是你我跨越家族的偏见、隔世的仇恨、脆弱的生死之界才好不容易建立的羁绊!”
“建立一切的是你!”
“摧毁一切的还是你!”
“我当初已竭力挽留,可你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回来时便是气势汹汹地要让一切重头再来。”
“哪那么容易重头再来?木叶的一切来的有多不容易,你不知道吗?”
“它是你我努力的必然,却也是多种历史形式下构成的偶然!无数人已为此做出了牺牲,你却要将这一切付之东流。”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斩断这段因缘,”柱间顿了顿,强调道,“大名不可以,盟友不可以,我的孩子不可以,你,更不可以!”
说罢,他忍不住咳了咳,似乎要把早已流尽的鲜血咳出来,他仿佛又回到了将死前那个风和日丽的早间,耳边孩童的欢声笑语和木叶的沙沙声络绎不绝,世界幸福而祥和,水户却在身侧无声落泪,他说:“杀了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斑很了解他,当柱间反复强调某件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
他说:“我的死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你不必为此愧疚。”
“斑大人,”由纪皱眉打断了他,他的安慰对柱间是更大的伤害,她不得不提醒他,“柱间大人死的这么早,木叶那么快风雨飘摇,真实原因您不知道吗?”
斑一怔,终于闭上那张利如尖刀的嘴。
他莫名觉得理亏,不再看柱间,也不再反驳由纪的话,让她继续说。
“诚如您所说,这只是个连制度也还未建成的想法而已,但是一切制度的建成都是从想法开始的,就如年少时你们随口立下的承诺便建了后来的木叶一样,想法终究会变成完整的计划,然后计划落实,又是实际的行动,紧接着,是被改变的世界。”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先从木叶改变,以法统一人心,重造火之意志,打破派系林立的现状,自上而下地统一木叶,然后利用忍者们的忍术开拓商业,以经济发展促政治发展,给忍者找一条除却委托之外的另一条生路,当有了别的生计,普通忍者也好,有家族势力的忍者也罢,大家都不会再将杀戮作为唯一的选择。”
“到那时,人心便变,自下而上地会发出改制的倡议,逐渐的,木叶就可以实现转型,忍者的传统必然在经济和思想的双重冲击下逐渐消亡。”
“我会在它消亡的过程中建立新的历史和文明,让忍者们从依赖他人的生存模式中解放出来。”
“当然,单单木叶变动是不行的,我们得带动其他国家一起变。”
“怎么变?”斑说,“他们利益与我们不一致,说再多,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在干涉内政的侵略之举。”
由纪将手中的酒杯放到水面上,她轻轻一推,酒杯便飘到了柱间面前。
老好人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他差点把手里的酒杯也给捏碎了。
直到,斑拍了拍他的肩,摊开手,说:“这是最后一个杯子,把它给我。”
柱间冷声问:“凭什么?”
谷中还是雷鸣不绝。
当然是因为柱间打架输了。
但斑当然不会这么说,他有脑子。
斑掀掀眼皮,道了个非常不诚恳的歉:“对不起。”
斑竟然还会道歉,柱间震惊地瞪大眼睛,疯涨的怒意一下子停滞。
斑见柱间没反应,冷哼道:“得寸进尺?”
柱间赶紧就坡下驴,把杯子给了他,然后说:“没关系,我其实也不生气。”
谷中的雷声终于停了。
斑接过酒杯,看向了笑眼弯弯的由纪,心里想,这小家伙果然是故意的。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由纪看到他俩和好,终于回答斑的问题:“如您所说,利益不一致,他们不会心甘情愿地听我们的。”
“所以,我打算让不一致的利益一致。”
“以力威之,以利诱之,以心交之。”
“继续。”
“力自不必多说,木叶要保有自己的和平,震慑他国,必须发展自己的实力。”
“利就是经济、是商业,商业必然带来交流,互惠互赢的商贸会带来更多的盟友,当他们在与我们的接触中,发现木叶的新制好的话,也会跟着学的。”
“心的话,”由纪轻笑一声,“这还真是需要外交人才。”
“能言善辩,实力强大,心性至纯,让人可以抛却国别去信任。”
“这样的人很难找。”
“柱间大人不就是这样的人?”
斑一顿,看向柱间,柱间难得被夸,老脸一红,连忙说哪里哪里。
斑想了想,跟由纪说:“其实,带土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人。”
“不过,你杀了他。”
由纪低下头,今晚第一次回应了带土的死,她难免带着些许怨恨地对斑说:“是啊,他本来该是这样的人,可您把他彻底逼疯了,我不得不杀了他。”
斑从善如流:“我的错。”
斑放眼世界,并不会在乎单个人的悲喜。
由纪和带土,说到底是时代下一点微尘,他们的牺牲虽不是理所应当,却也是习以为常。
由纪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您看,当力、利、心都全时,木叶所做的一切就可以铺设开来。”
“它确实是需要漫长的时间,可是,”由纪顿了顿,问斑,“您觉得这是虚无缥缈的吗?”
斑实话实说:“不是。”
他赞赏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
“所以,你今日绞尽脑汁跟我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
“我是为了给您除了月之眼之外多一个选择,也是向您讨要一个承诺的。”
“斑大人,只要您可以复生,月之眼什么时候都可以实现,可是我所说的计划却需要数代人慢慢实现,我们需要时间。”
“不过,慢也有慢的好处,”由纪抛出了斑和柱间无法拒绝的条件,“月之眼实现时世界停滞,你们的羁绊也会一并消失,没有人记得。”
“但是,若要改革忍界,你们此前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历史铭记,你们的羁绊会铭刻在忍者历史和文明的首章,只要世界不毁灭,你们的羁绊和理想便会永世长存。”
“木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
“火之意志将永不泯灭。”
斑还未答应,柱间便已说:“好。”
“不好吗?”柱间拽住他的胳膊。
斑闭上眼,一口饮尽杯中酒,长长叹了个“好”。
他又问由纪:“你想要什么承诺?”
“我要您答应我每次轮回都会支持并听从我的决议。”
“每次轮回?”
“是的,”由纪的声音遥远却温柔,“斑大人,我是跨越数次轮回才有资格走到您面前,与您促膝长谈的。”
“我的知识,我的思想,我的理想,通通是在痛苦的轮回中铸就的。”
“你的知识和思想,我已明了了。”斑问,“你的理想是什么?”
由纪站了起来,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向神祈愿:“我希望实现人的自由,和平,正义,希望。”
“然后,世界和平。”
下一秒,昏暗的世界骤然变成绚丽的彩色,斑和柱间双双站起来,擡头望着由由纪亲手降下的奇迹,仿佛一同置身于那年南贺川前仲夏夜里漫天的繁星之下。
他们的恩怨终于在奇迹的彩光里烟消云散。
柱间说:“我说由纪很像你吧?”
竟然降临奇迹。
斑却说:“不,她很像你。”
竟然实现奇迹。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
斑转过眼,笑问:“这是什么?”
由纪朝他们走来,回道:“因果已经埋下,罪孽已经铸就,我打算让一切重头再来。”
柱间问:“所以,你要开启新的轮回?”
由纪点了点头。
斑擡起手,轻轻拍去了她头上的冰雪,而后,微微弯下腰,温柔地说:“承诺我给你。”
斑和柱间一同说:“人心险恶,世道艰难,路途凶险。”
“一路顺风。”
他们笑道:“未来便交给你了。”
他们的灵魂一同从世间消失。
再难寻觅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