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昂着头,对木叶的众生,说:“不必感激我,也没有必要唾弃我。”
她望着远处,望着暗沉沉的天空一束阳光破云而出,要直直照射下阴沉的大地上,她大声喊道:“看吧,木叶的太阳落下了,又该真正升起来了。”
佐助愣在原地,也没再挣扎了,只有眼泪落个不停,他木讷地看着由纪,从未有一刻像今天这样了解她。
自来也长长叹了口气,无比惋惜又无比敬佩地说:“由纪,你的成长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你已经是一位非常伟大的忍者了。”
由纪摇摇头,说:“我不是忍者。”
“卡卡西让我去掉木叶的护额,所以,我只是一个自由的人。”
自来也看着她,良久,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啊。
由纪想了想,看着台下望着她的众生,想起了很多年前刚入学时三代目的演讲,她想,三代目当年也像她这样看着台下的吧。
雨过以后,木叶又一次迎来和煦的清风,粘了雨水的木叶沉重的掉到地上,而有的则自由地飘洒起来,纷纷扬扬,台下的人都望着由纪,看她笑容灿烂,恍若朝阳,便都屏息凝神地注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由纪迟迟没有出声。
她低下头,很轻易就找到台下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鼬,他穿着火影袍,那是一件和她颜色相似的白衣,他很年轻,和自己一样年轻。
他如今是六代目火影,是历代火影里最年轻的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成功登上火影之位的宇智波,他此后将背负着宇智波和木叶的未来,背负着止水和她的期望,痛苦且孤独地继续前行。
木叶在他们之间飞扬,他们四目相对,笑意温柔,一如当年。
而这一次,由纪抢过了鼬的台词,她笑着说:
“火之意志,生生不息。”
“六代目,这便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我梦中的故乡。”
鼬闻言当即落下泪来,他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想要中止行刑。
可由纪却算计了他,她在他与自己对视的一瞬间,停止了他的时间,于是他只能困于时间的夹缝中,止步不前。
自来也见由纪说完,闭上了眼,擡起手,喊道:“行刑。”
一瞬间,那枚淬了毒的千本扎进了由纪的眉心,尖细的千本往深处跑,直到彻底没入她的颅中才肯罢休。
剧毒扩散到她整个脑中,她闭上眼,还没感应到太多痛苦,身体便停止了运作,很快就死了。
而她彻底死掉的同时,她再不能操纵鼬,于是鼬从时间的缝隙中掉出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立即擡起手,喊道:“等一下!”
可由纪已经死了。
自来也颇为困惑地看着他。
鼬愣了愣,身体霎时间被冻住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喊叫。
那是佐助的哭声。
佐助再不能冷静,他拼命跑上前,却被鸣人拦住,鸣人说:“佐助,你冷静一点!”
佐助吼道:“滚开!”
“佐助!”
“我叫你滚开!!”
鸣人不滚,他怕佐助做出什么傻事,死死地拽住他,他力气太大,佐助的力气也不小,于是两个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鸣人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想在劝,可他还未开口,佐助已经悲愤地将一拳深深砸到地上,砸下一个深深的烙印,佐助吼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自小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一无所有,从来不会失去,所以,你可以高高在上地站在你道德的高地教训我,让我接受这种现实吗?让我接受由纪被她终身奉献的木叶杀死的事实吗?”
他漆黑的眼睛里隐隐要跳出血红的勾玉,那曾是他求而不得的家族的血继限界,可要获得这个代价是如此大,和由纪预想的一样,这个代价宇智波佐助根本承受不起,他拽着鸣人的衣服,与其说是在骂他,不如说是在咒骂无能的自己:“漩涡鸣人!!!你慷慨,你大方,所以,我也该像你那样活着吗?!!”
鸣人看着他逐渐变化的眼睛,看着他不复往日狠厉又狰狞的面容,下意识松了手。
然而不用他阻止,佐助已经爬不起来了。
他的手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他砸的很深,手上被坚硬的石子刮得血肉模糊,他却一点也不痛,他只觉得恨,他恨极了自己,也恨极了逼死由纪的木叶,他兀自将苦与酸通通咽到自己肚子里,可他实在痛苦了,痛苦多的根本咽不下,于是,这些痛苦又翻腾到他的喉咙里,逼迫他只能发出痛苦地呜咽。
如此疼爱佐助的鼬却在听不到他的痛苦,因为此时此刻,他已自顾不暇。
他的心在这一刻完全是空的,他的脑子也是空白的。
他隐忍多年,一直在思考,他思考人生,思考生命,思考自己,思考宇智波,思考木叶,如今那些纷杂的思绪全部掏空,只剩下了由纪,可由纪一死,他的一切全部归零,变成空白。
他喉头很痒,忍不住咳了咳,然后这场突如其来的咳嗽便好像打开了他一直紧闭的门闸,戳破了他不曾发觉的隐疾,心中一直涌动着的疲惫、怨恨、爱意、不甘、恐惧、妥协通通如同洪水一般倾斜而出,他最后咳出一滩血。
他捂住嘴,那些腥甜的血却涌个不停。
于是,一滩又一滩粘腻的血被他呕到了地上。
大和惊骇地看着他,连忙扶起他,喊道:“六代目!”
鼬将他一把推开。
他战无不胜,却总在由纪这里身受重伤,他离开了原地,开始慢慢往由纪那里去。
鹿久在这时出现,挡在他面前,他怜悯他,却也不赞同他此刻的行为。
他说:“六代目,现在还不是时候。”
由纪刚死,鼬毕竟是个宇智波,他怕他做出什么疯事。
鼬越过他,巨山一般的压迫感在这时袭来,鹿久吓得冒出一身冷汗,听到身侧越过的鼬说了一句:“滚。”
他立在原地,再不敢阻拦他了。
自来也倒没有阻拦他,他看着鼬越靠越近,便让出位置来,他走下台,望着天,一言不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鼬不仅亲自放下了由纪,还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他光明正大地抱着他曾经水火不容的“敌人”,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痛苦,即便这会让他和由纪被人议论纷纷,即便这会让他在之后饱受忍族们的争议。
鹿久缓过神,转过身看向他如今辅佐的火影,想起自己怀中的东西,于是,他走上前,在鼬身边递上了对由纪来说无比重要的东西——一对金色的耳环和一个金色镂空的圆形吊坠。
她将她理想道路上最重要的两个人一直带在身上,而在死前,又委托鹿久将她视若珍宝的东西交还给她憎恨又依恋的爱人。
鼬看着东西,沉默许久,然后捂着嘴又呕出了一滩血,黏腻的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蛛网一般缠住了他即便是死也要拖向地狱的爱人,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撚起一只耳环,手上的血渍不小心黏在了金色的耳环上。
于是,金色的玫瑰变成了热烈的红色,和由纪曾经在烈火中递给他的那只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啊。
鼬抱着由纪,试图将手中的玫瑰花递到她眼前。
可由纪不会再睁开眼睛。
烈火中的玫瑰无论多么热烈,无论鼬耗费多少精力,如何努力,也无法阻止她的枯萎,而这一切在很多年前那只最终枯萎的玫瑰花的故事里早有预兆。
木叶纷纷扬扬,翠绿的叶子将他们二人慢慢盖住,仿佛同xue而眠,鼬身心重挫,头痛欲裂,疼痛像海潮,一浪高过一浪,而在痛苦的轮回中,他的脑海里炸开一大堆或熟悉或陌生的记忆。
那是他不曾经历的轮回。
从过去到未来,由纪离他越来越远,却也越来越近,她在爱恨之间徘徊,最终变得愈加坚定和坦然。
“此间便是地狱。”
“你要杀我。”
“陪我下地狱吧。”
“六代目,这便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我会去找你的,你记得早点来接我。”
“这曾是我丈夫送给我的礼物,我现在送给你,鼬,”她贴着他幼时的额头说,“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我爱你,我会在未来等你的。”
最后一幕,她穿着和鼬如出一辙的火影袍,站在高台上,俯瞰着远比木叶还要博大的未来,那是整个世界,木叶纷飞,她在其中笑着朝他伸出手:“火之意志,生生不息。”
......
“六代目。”鹿久试图唤醒他。
然而,鼬只是紧紧地抱住由纪,脸对脸,额头贴着额头,静静地看着不断经历痛苦轮回的由纪,直到她的尸体彻底冰凉,才擡起头,越过吵闹的众生,遥遥望着天际边那轮周而复始,不断轮回的太阳。
直到......
太阳再一次在他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