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纪想笑,笑自己自以为杀干净了,可是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你瞧瞧,这不还有一个吗?
“由纪!”鼬那张平静的脸终于破出一个口子,露出震惊的模样,他一把拔出她身上的刀,抱着她跳到了远离三代目的位置。
三代目穿着盔甲,不似忍者,反倒像战国时代的将军,见他忽然出现,木叶士气大振,纷纷站起身,激动地喊:“火影大人!”
就连面色凝重的鹿久也松了口气。
由纪动不了了,她呆在鼬怀里,鲜血像南贺川的江水一样,流个不停,而她本人也不断呕出大滩粘腻的血。
......这些都是人血。
由纪意识开始模糊,却还记得这点,她往后退了退,又用当下她最大的力气推开鼬,试图让他少沾点人血。
鼬却固执地将她紧紧抱住,一向老成稳重的人,竟然不知所措起来,他紧紧抱着由纪,力气大到将她的骨头都要捏碎了,由纪不适地皱了皱眉,放弃了把他推开。
她张了张嘴,似乎打算说点什么。
鼬抱住她的头,侧耳贴在她的嘴边,近的不得了,生怕错过由纪说的任何一个字。
由纪说了一个字。
疼。
鼬的瞳孔瞬间缩起来,在那一刻,他也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由纪的疼。
疼。
好疼啊。
哪里能不疼呢?
她从身到心都疼得受不了了,她疼得活不下去了。
鼬紧紧抱着她,浑身颤抖,喉咙像梗住一个核桃,上下不得,又疼又难受,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从说出一个疼字后,由纪似乎终于被身体放过,允许她在死前多说一些。
她恨木叶也恨宇智波鼬。
她想跟他说木叶的虚伪、残暴、愚蠢以及不曾存在的和平与正义。
可临到死,她却再说不出一句责难的话,她眼中的万花筒消失,眼中的瞳孔开始涣散,眼前的鼬变得模糊了,她想凑近一点,可是实在没有力气了。
鼬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是,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鼬将额头贴到她的额头上,她呆在鼬的怀里,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她看得到了。
于是她说:“鼬,我有点困了。”
鼬“嗯”了一声。
“我要死了,我杀不了你了,”她开心地笑起来,“你也杀不了我了。”
鼬一顿,然后哽咽着,轻轻地又应了一声。
“鼬,”她开始絮叨,“我手上沾了人血,得下地狱了。”
“我没去过地狱,有点害怕,你陪我吧,好不好?”
“好,”鼬说,“你等我去找你。”
由纪满意地闭上眼,喟叹了一声:“嗯,我等着你。”
似乎是因为木叶的叛徒死了,黑暗驱散了,远山之外,火影岩上,血色的朝阳缓缓升起,乍破天光,所有人都在破晓时刻,因为宇智波由纪的死而大呼痛快,他们鼓着掌,欢呼着,将拯救木叶的三代目大人又一次推上历史高峰。
鼬不肯放下由纪,只因为她的尸体还是热的,他觉得她还活着。
“鼬,”三代目出现在他身边,苍白地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
鼬充耳不闻,抱着由纪一言不发,他贴在由纪的额头上,连由纪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我很抱歉没有控制住团藏,导致由纪失控大开杀戒,但为了木叶,我只能杀了她,她知道太多了,也永远不会忠于木叶,她会毁了木叶的。”三代目叹了口气,道,“毁了你好不容易才维护的和平。”
由纪无论是呼吸、心跳还是脉搏,都没了。
鼬缓缓擡起头,望着火影岩背后缓缓升起的太阳,温暖的阳光驱散了黑暗,驱散了寒冷,为人们带来希望,他们欢欣鼓舞,围成一团,嬉笑打闹。
这便是和平。
平淡又珍贵的和平。
“鼬,”三代目也有爱人,他也失去过爱人,他理解也怜悯着眼前的人,他劝慰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一切都过去了。”
“木叶还需要你,”他说,“辛苦你继续保护木叶,至于这件事,我会负责的。”
鼬将落在远山之外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他老了,老得眼睛浑浊,身量矮小,他因为年老对人生、对木叶的掌控力变得越发弱,也因此才让团藏等人起来做成有实无名的“影”,以此来平衡各大家族,各个势力,维护木叶的和平。
他最疼爱的弟子叛逃,最看重的弟子远行不愿承接火影之位,他身后没有妥帖的继任者,稍微行错一步,木叶短暂而脆弱的现状立马打碎,也因此,曾经豪气万丈,不畏生死的战场将军变成谨小慎微,多疑寡断的高台政客。
他没有私心,一心为公,这是木叶之幸,可也是木叶之不幸。
鼬那双漆黑的眼睛跳出万花筒的形状,看着和蔼慈祥试图劝慰他的三代目,将全身的查克拉集中于眼睛上,他的右眼流出血来,滚到他苍白的脸上,画出一道凄惨的红,他轻声念道:“天照。”
瞬间,在破晓之时,诡异的黑火猛然笼罩在三代目的身上,众人的欢呼声戛然而止,他们惊恐地看着他们自小到大都敬畏的三代目裹上了地狱的业火,三代目痛苦不堪,单膝跪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自小看到大的鼬。
他在想,这么忠心木叶的人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他老了,搞不懂他的朋友,他的下属,他的弟子,如今连为了木叶而灭族的宇智波鼬也搞不懂。
鼬抱着已经渐渐变冷的由纪站起来,他站在高处,俯瞰就可将木叶全景揽入眼帘。
他这一生总是在思考,而此时他也是如此。
他想。
木叶是病了,它已病入膏肓。
这是沉疴旧疾。
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