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沉舟(下)
成化帝并没有因此心软,尚英毒害太子的事如今众人皆知,这是死罪。若这一次他松了口,那往后呢?有一就有二,有他尚英开了头,谁知道往后会不会有第二个尚英。
“老师,他本可以不这样做的。”成化帝语气冷了几分。
尚兆兴表情一僵,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跪着的身体瞬间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是我害了他。”
如果不是他,尚英或许不会执意同周知远合谋,进而犯下这样的错事。
“我有罪。”尚兆兴自语,为了尚英,他心中挣扎后又朝成化帝大声道,“臣有罪,皇上,臣有罪。”
“父亲!”尚英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立马制止,朝他摇头,“别说了,这一切,都是孩儿的错。”
尚兆兴明显话里有话,成化帝没有那么容易糊弄,他问:“你有何罪?”
周知远自然知道当年实情,他看着尚兆兴父子,再用余光瞄了一眼徐长风,对比明显,心中觉着讽刺。
尚兆兴心一横,说:“十一年前陷害胡家一事,乃是臣同庆远侯合谋而为。”
“父亲!”
“你说什么?”
尚英和成化帝声音共同响起,后者满脸不可置信,而同跪着的宋宓几人一脸平淡,仿佛已经知道当年胡家倒台也有尚兆兴的事。
尚兆兴继续道:“当年臣长子初入翰林,午门学子闹事时,其中也有微臣授意。”
他说完,便回忆起当年之事。
十一年前成化帝为让新政顺利实行,让胡晋独掌大权,文臣被打压得厉害,若再这样下去,那他们在朝中绝对会成为弱势一方。
恰巧成化帝刚继位,卖官鬻爵之风尚未被杜绝,朝中许多臣子都是托了周知远的关系才做的官,若是新政实行成功,那这些人绝对会被成化帝清算。
尚兆兴于是和周知远搭上关系,两人一合计,便想利用学子闹事阻止新政实施。本也是让他们假意逼迫,加上尚晏也在其中,想着胡晋因尚兆兴的关系,定不会为难。
可谁想,当年那场祸事,胡晋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尚晏,据说他动手时压根就没有犹豫,也没想过后果,直接就把人给杀死了。
而此后胡晋非但没有遭受惩处,反而更加专横,如此下去,他们怎么还能留得胡晋。
经过午门那一事后,周知远因周太后缘故,又借此同万西华勾连,几人合谋,在前朝,尚兆兴找到于胜还有姜硕,许二人官场权路通途,联合陷害胡晋。
姜子仪当年由胡晋亲自教导,而胡晋当年与胡皇后互通的书信,乃是姜硕让姜子仪模仿胡晋字迹代写的,姜子仪仿写胡晋字迹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当年那些信上内容才让人信以为真。
而在后宫,周知远和万西华命刘玉将蛊偶放到坤宁宫中,再买通坤宁宫里的宫人,以此诬害胡皇后,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其中,尚兆兴几乎没有露过面,皆借于胜的手,除掉了胡晋,而这些,尚英都知道。
自从尚晏死后,尚兆兴就被仇恨蒙蔽,不顾一切想要胡家血债血偿,而尚英知道这其中内情。于是在徐长风受令彻查巫蛊案时,便想着要掩瞒自己父亲所做的一切,他主动找上了周知远,在这条错路上一走便不复返。
尚兆兴将这一切毫无保留说出来,心中忽而变得轻松,这些事在他心中藏了这么久,每每想起都觉着有一块石头压着他喘不过气来,如今全部说出来,倒觉得如释重负。
他擡头看着成化帝,“若说错,皆是臣一人的错,尚英是为了臣才会误入歧途,臣求皇上,饶他一命吧!”
他缓缓起身,又往后看了一眼阶下的百官和学子,心中有愧,最后再看向成化帝,“若不是臣,尚英也不会如此,这一切都是微臣之过,微臣以死谢罪,只求皇上饶过尚英一命。”
他说完便往奉天殿外的柱子上撞去,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他会如此,根本来不及抓住他,尚英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
“爹!”尚英跪趴着过去,扑到那具尸体身边。
尚兆兴倒在柱子旁,红柱上被他撞的地方鲜血溅开,流到了地上。
宋宓冷漠看着这一切,她将尚英做的一切暗中透露给尚兆兴,她也算到尚兆兴为了尚英,会用自己的死来保全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宋宓看着尚兆兴被擡下去,尚英和周知远被带走,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地狱。
徐长风悄悄握住宋宓冻红的手,给予她温暖,“一切都过去了。”
当年之事被成化帝公布于众,奉天殿外的学子和百官被遣散,而这之后,朝中搭了周知远关系的臣子直接被罢官,而周知远,关押天牢,待到明年九月问斩。
腊月二十九,徐长风正当值,宋宓带了一人前来。
那人看着年纪已过六十,头发胡子花白,徐长风认出他来,“许太医?”
那老翁轻轻点头,“是我。”
当年徐淮月落水身死,是许太医诊断出他母亲是失足落水身亡的。他母亲被人打捞上来时早已被湖水泡得发白,脖子也被勒出红痕。
那番说辞漏洞百出,真当他年纪尚小什么都不知道?而当时那般拙劣的借口竟然也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