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海拔高的地方气压会变低,耳朵内部的气压大于外界的气压,耳朵就会出现闷堵感。所以在登山时需要不停吞咽口水,将耳内气压与外界气压调至一致。
讲南方与北方气候相差大,所以南方树木大都为常绿树种,基本没有年轮,而北方是落叶树种,年轮明显。
讲南方树木多为阔叶树,叶面宽阔,因为南方气候温暖,水分充足,因此不用担心水分散失的问题。而北方针叶植物更多,因针叶具有较厚的角质层,可以有效减少因蒸腾作用而流失水分,所以针叶树木大都更加耐寒冷、耐干旱。
吕佐不懂为何百越、雷州这些地方,没有明显的四季变换,也不下雪。
于是钱浅给他们讲了太阳系,讲了地球是围绕太阳运转的一个球体。她画出赤道,告诉他们为什么京都城四季分明,而鞑靼人所居住的地方却异常苦寒。
她指站在海边指着南方说,琼州比雷州还要热,而琼州再往南的一片大陆上,永远都是夏天。
宋十安来了兴致,想去琼州看看。
钱浅没有丝毫犹豫:“咱们何处去不得?何事做不得?走,出发!”
琼州因交通问题一直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岛上生活的除了渔民,就是被发配到此的罪犯。钱浅知道他们肯定无法想象,在另一个科技发达的世界,海南三亚是个多么令全国人民神往的美丽之地。
他们乘船绕岛半圈,来到了号称“天涯海角”之地——崖州。
距当地人讲,这里便是世界的尽头。
在这里,他们看到了浅蓝色清彻见底的海水,好像同一片大海,只有这一方寸之地没有被靛青染上色。
钱浅又讲,海水本身并不是蓝色的,是经过色光吸收后,只剩下蓝色被我们的眼睛看到而已。
这里的海水看起来更透蓝,一因为这地方海水的深度较浅,或许走上两百米也淹不到头顶,水浅则清;二是这里太阳辐射更强烈,光线穿透力也就更强,能直接把水照透;三是因为沙滩上的沙质与先前看到的化学分子也有所不同,沙子颜色也更浅,海底的沙子反射了太阳光,就会显得更透。
周通根本听不懂,却满脸崇拜地问:“夫人,你是天上下来的仙子吗?为何你懂得这么多?”
钱浅带着斗笠站在宋十安的深色油纸伞下,看着吕佐欢乐地蹚水,额头被晒得油亮亮的,后背已然泛了红。
她开口朝他喊道:“本仙子还能预知,你们二人若不带上斗笠,明日便会像只煮熟的虾子,被这日头晒得褪掉一层皮!”
吕佐乐得地像个傻狗:“水清凉得很,真的不热!你们不下来玩一会儿吗?”
周通非常信任钱浅的话,带着斗笠穿着里衣下去凫水。
二人又是捉螃蟹、又是捡蛤蜊的,甚至拎着一团海草问钱浅能不能吃。
直到太阳快要,钱浅与宋十安才蹚水嬉闹了一会儿。
周通坐在沙滩上,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下,钱浅与宋十安合力跟吕佐对着撩水,突然被即将沉下的夕阳刺得泪流满面。
宋十安的气场愈发平和,已经许久没再被梦魇惊醒了。
虽然依旧不爱和别人有所交流,看起来显得十分冷淡。但周通很清楚,他原就是心性温柔的人,因为受伤将自己封闭包裹起来,却在与钱浅春风化雨的相处中,已被她不着痕迹慢慢拨去阴郁了。
当晚回到小镇的住所,吕佐果然在沐浴时便感觉身上灼烧似的疼,此时方才后悔没听钱浅的话。
周通一边为他涂抹从客栈掌柜那讨来药膏,一边嘲笑他真的像只煮熟的红虾子。
钱浅吓唬他,再这么玩上十天半月,他便与那些黝黑的渔民看不出区别了。吓得吕佐不断哀求钱浅救他,他不想变成渔民那般黑得发亮。
*
琼州似乎没有秋冬,过完元月的市集里,果蔬依旧鲜嫩,鱼虾甚是鲜活。人们问价砍价,谈及要做些什么来一解口腹之欲,好不热闹。
他们在海边买了个小宅院,过起了当地人的生活。
周通和吕佐喜欢上捕鱼,时不时就跟渔民一起出海玩一圈。家里永远都有新鲜的海鱼、虾蟹,不需要多好的厨艺,处理干净加些葱姜蒜,上锅一蒸,便鲜美无比。
四人每日一起做饭,即便都不擅长厨艺,但几个月下来,也能做出一桌像模像样的席面来。
他们会在傍晚一起坐在海边的椅子上,听海浪声、看晚霞将天空染成橘色。
日子在悠然自在中流淌而过,转眼便过去三个多月。
琼洲似乎只有夏日和酷暑,临近四月,天儿便能热得身上直冒油。
于是他们锁好家门,打算再去南诏。据钱浅说,那里有四季如春的地方。
经过百越时,钱浅听说了沈望尘在百越留下的传说。
人们说他英俊勇猛,短短几个月时间便平息了百越百年以来最大的匪患;说他决心坚定,满腔孤勇,将逃跑的贼人全歼于海岛之上,让当地诸多民族过上平静的生活。
钱浅觉得姚菁菁该来百越一趟,看一看,沈望尘真的没有吹牛。
百越各种各样的水果奇多,钱浅认识的果子甚至比另外三人还多,时常买来些新奇果子给几人吃。
那日她照常在挑果子时,突然有个声音唤她。
“逍遥?”
钱浅浑身一震,手中的果子滚落。
从前她化名“逍遥”混迹京都,但与宋十安相认之后,大家就都唤她本名了。唯一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称呼的,只有沈望尘一人。
明知不可能,但钱浅的眼眶还是莫名一热。
她寻声回望过去,自然不是沈望尘。
一位身着道袍的男子朝她快步跑来,那张脸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来人激动地扶住她的肩:“逍遥姑娘,真的是你!太好了!”
钱浅眼眶的热度褪去,来人却有些红了眼圈。
“我还以为,以为你……我赶回京都去了……不是你,真是太好了!幸好不是你……”
钱浅有些恍惚,努力回想此人是谁,却听一声到暴喝:“放手!”
而后一个熟悉的剑鞘挑开那人放在她双肩上的手,眼前一黑,被人揽着腰转了半圈。
钱浅失重的一瞬,条件反射地抱住眼前人。
是熟悉的吕佐。
吕佐将她死死护在怀里,横着剑鞘对那人怒叱道:“何人胆敢放肆?!”
来人被吕佐的力道推得后退一步,却在看清吕佐的脸后,露出惊讶的表情,“我记得你,你是逍遥姑娘的那位,旧识?”
钱浅突然就想起他是谁了,放开吕佐,唤道:“洛公子?”
吕佐也想起来了,是蜀郡瓦舍卖艺,跳剑舞的那位洛公子。
洛千霖朝二人行礼致歉:“对不住,在下刚刚有些失态了。我还以为,逍遥姑娘你,便是安庆侯夫人,京都浮生乐坊的那位逍遥坊主。所以一时有些唐突了,实在抱歉。”
钱浅颔首:“无妨。洛公子误会了,我姓肖名遥,碰巧而已。”
洛千霖脸上写满了欣喜:“真是太好了……”
“师叔!”一个小道士颠颠跑来,气喘吁吁道:“师叔,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钱浅打量着洛千霖一身道袍,问:“你,这是……?”
洛千霖再次抱拳,笑道:“我送柱子去了武当,去岁也皈依道门了,道号罗华子。”
钱浅突然想到,这还是他请她帮忙取得别号,于是笑着回了礼:“罗华道人。柱子可还适应武当?”
洛千霖笑答:“那个捣蛋包,总算有能管住他的地方了,性子沉稳了许多。你们如今在百越暂住吗?”
钱浅解释道:“只是路过此地,想买些果子路上解渴。”
洛千霖神色也不显意外,又问:“那这是要去哪?”
钱浅道:“去安南国。”
洛千霖诧异了一瞬,随即笑道:“你还是那般潇洒恣意,喜欢到处游历。不知,是否方便一起用个晚饭?”
钱浅拉住吕佐的手,挽住他的胳膊,故作亲昵地说:“怕是不大方便,我们这便要启程了。”
吕佐身体一僵,低头看了眼被她拉住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握了回去。
洛千霖的眼睛落在二人牵着的手上,笑了下说:“那好吧!希望下次有缘再遇到时,能有时间小酌两杯。”
钱浅颔首拜别洛千霖,拉着吕佐赶紧走了。
二人走远后,钱浅放开吕佐,歉疚地说:“刚刚,抱歉了。”
吕佐虚虚握了下空空的手,将手背到身后:“无妨。”他神色故作淡然地问:“他是谁?你为何要说,咱们去安南国?”
钱浅解释道:“他是洛千霖。”
吕佐惊讶不已:“京都洛家二公子,洛千霖?”
钱浅点点头:“他应该是认识十安的。咱们不能在此停留了,早些赶路去南诏吧!”
*
在荒无人烟却美不胜收的两国国境相交之处,钱浅迎来了二十二岁的生辰。
几人趁夜色跑来山顶,等待着晨曦的到来。
这一天对她来讲意义重大,意味着她已逃过宿命的安排,或许能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她终于觉得,苍天拨弄命运的那只大手远离了她。
两世为人受尽折磨、历经坎坷,终得放过!
晨星渐没,风起于山林,他们眯起眼睛张开双臂,让微风穿过手指间。
钱浅拢着嘴大喊:“黑暗已经远去,我们身在光明!自此落日归山海,烟火向新晨!”
随着晨曦第一缕明媚的阳光照到他们身上,钱浅晶莹的泪珠滚落。
“我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我拯救了自己。”
宋十安眸光温软似水,嗓音温柔得不像话:“你拯救了很多人。”
吕佐也垂头笑,“嗯,很多人。”
*
南诏国的夏日当真不是很热,他们在南诏国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也买了个小院。
几人约定往后每年十月后到来年四月在琼州过,天一热便去南诏避暑。
他们去山间听雨,去看迷雾森林。
阴雨天的山间更静谧,闭上眼睛深呼吸,感受内心的平静,感受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曾经的郁结,那些争来斗去见不得人的心思,在高山峻岭、江河湖海、郁郁树木与市井烟火前,早已消失不见。
宋十安拎着篮子,里面盛满刚摘的野果,远远地朝树荫下的周通和钱浅挥手。
钱浅穿着兰青色的薄衫,头上带着他编的鲜花花环,站起身来,走出枝繁叶茂的树荫下。
明亮动人的笑靥,让人觉得群山皆来相迎,山川皆至眼前。
世间美好,不过如此。
自此云霭归空,霞光予你,我愿赴天涯海角,沉溺于你眉眼间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