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声冷冷的嗤笑,却是引起了多丽斯越发抿紧的嘴唇,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他笑得是他自己,不是他口中的父母。
“不过都是些逢场作戏,飘渺虚无的东西罢了。现实世界的爱只是一时的激情,只有啊,呵!那麻醉人心的小说才说不停书写这转瞬即逝的真心,不值得的。太无聊了。”
掌心下已经是潮湿的温热,他闭上眼睛,沉重叹了一口气。
“我们其实”他低声道,“没有那么的相爱。不过是能长久从对方索取到各自所需的,或许有感情吧,但也只是一小部分。我不是你的道侣,不是你等了很久的人,等你想起一切,我知道,你比谁都无情。”
“你松开我,”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身上的禁锢松开了些,多丽斯紧紧抱住他,流下的泪水一点点流过他锁骨滑下。
他如果是个冷心冷血的人,完全不会有情绪的大幅波动,不会被愤怒屈辱冲昏了头脑,杀死了他父亲一家,就不会一辈子的恐惧都困在那所孤儿院,永远没长大。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的心还是软的。
他也会害怕自己真心被辜负丢弃。
“华州常说‘人尽可夫’,人人都可以当我的丈夫,但母亲和父亲却是唯一的。我见过那么多的人,无条件对我好的,符合我审美标准的,不在乎我身份,太多了。
你以为我是无聊才起了兴趣和你结婚,只是道侣?如果不是我爱的人,谁成为我的道侣,那就是终生囚禁、是被剥夺人身自由的唯一?这是坏事,你以为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喜事?”
又没听见他说话,沉默中,多丽斯低头将眼泪鼻涕全擦在他衣领肩膀上,随后枕着另一边肩膀。
“你又沉默?到底想不想和我说话?”
“我本来的打算,是将失败扭转为成功。”他垂眸看着她发旋,转眸间衣领上的水渍全部清理一新。
全部的计划节点都被她打乱了,因为风槿带走了沉睡的她,因为她出手挡住了那个试探性质的阿瓦达索命。
因为她的三句质问,他的主魂被她的心头血强行扣留融合了。
因为zora的出现,他们本该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又交汇在一起。
她的爱,是‘囚禁’。
本来?
那魔法界的权利,就不是他现在想要的。
他之前说的话,还算数。
她问道,“我现在身上还有你需要的利益吗?”
汤姆楞了一下,转而是满脸愤怒,他咬紧牙关恨恨道,“我要求你为我办过什么事吗?真论得上不顾及你意愿,只有那一次的错误,你衣服我才撕开3寸口子。”
这和衣服没关系。
是他利用她的不设防,那是专门针对她的脱力药剂。
“是药,更是你利用了我对你的信任。这个问题,我们早就谈论过了。”擡头定定看着那双红芒闪过的黑眼睛,她继续道,“我也想知道,没有长生的寻找……我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但又不停否认,你的生命还长,你仍然可以重塑你的成功。”
“别问了。”
他皱紧眉头,一眨不眨看向她,眼睛都哭红了,但染水后的清透越发明亮。
不,她要问的。
她本来就固执,尤其是他总是不愿意说明白一句话,总是让她猜。
“只剩16年了,我还愿意和你看遍世间所有,你还愿意吗?”
汤姆只是按着她脑袋靠在自己身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怎么能这样?这是你亲口向我承诺的,难道这些承诺只是我一个人遵守?”眼角的泪水一点点融入额角发丝里,多丽斯的冷静心绪已经被沉默一片片撕烂了。
“不行的,风暝,口头上的诺言,抵不过誓言。从前的种种承诺一笔勾消吧,江十初有句话说的对,所有的决定,还是记忆完整的时候再做下。”
她缓缓收回拥抱的双手,抵挡在两人之间,仿佛两侧悬崖中间的一道深沟。
多丽斯低着头,汤姆看不见她的神情,但他们的理智对待感情,和他锁骨上风吹一冷的泪水一般,是冰冷彻骨的。
“我知道了。”
他后悔过伤害她,也会后悔自己的誓言。
他最后悔的,应该是遇见她,是她扰乱了他的本来计划。
强制压下上涌的气血,至少她的声音听起来是正常的。
留下这句话,青绿一闪,汤姆看着怀中突然空出了一大片,许久才闭上眼睛,将混乱收敛在无穷黑暗里。
他们都是语言上的见微知著,尤其是说重要事的时候,汤姆都是以多丽斯熟悉的邛棂语言和她交流。
第二天上午10点左右,正在书写计划的汤姆突然心中一紧,羽毛笔随手闲置在一旁地图册上。
临时变幻出的水镜清晰倒映出他眉心处的变化,紫色雷电形状的誓言符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往后他对她说的话,真心与否,都不会有誓言的追责天罚了。
谎言,只能是一个中性词。
真相是残忍的,人们更喜欢谎言的美丽外表。
多丽斯宁愿要残酷的真实,即使会受伤,总比麻木的沉沦好。
誓言的解除,是他主动要求的,她不愿意要强迫的真心话,从今往后,她只需要照顾自己的灵魂了。
她应该是轻松的,可为什么还会伤心呢?
为什么心上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啃咬呢?
细微的疼,不明显,但不容忽视。
爱是痛苦,爱是负担,无法逃避,只有承受。
是的,在此之前,他没有要求她做什么,一切都是她自我感动的付出。
汤姆是在储酒室旁的小隔间找到了多丽斯,海螺形黑胡桃茶几上摆满了酒瓶,伏特加、白兰地、威士忌,葡萄酒是最多的。
她躺在酸枝红木休闲椅上,定定看着窗外悬挂的紫藤萝花,深深浅浅的紫,微风吹拂,仿佛在流动的瀑布,带来了夏日炎炎的一树荫凉。
他走近些,她擡眸看过来的目光清明极了,没有喝完8瓶烈酒的醉意,却是皱起了眉头。
“如你所愿,”最终是她打破了这沉默,多丽斯像喝甜水那般轻松又饮了一大口贵腐红酒,水泡朽木般的香气口感,再加一点雪,就是他了。
“你做了什么?”
“不知道,”她笑了下,眼中的红血丝明显是睡眠不足的征兆,“我的记忆被魔药消除了,啊,我一直就不喜欢摄神取念般的强迫,当然,这比不上搜魂术来得直接残酷,没有天理人道。你别追究这过程,结局是你想要的,不就行了。”
汤姆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将手中的空酒瓶放在茶几上,第九瓶了,随后拿出才买的提拉米苏,一勺又一勺地快速吃完,又苦又甜。
看着蛋糕上厚厚一层的纯黑巧克力,他淡淡道,“你从来不主动吃苦的。”
“是我自找的。”
她从来不会主动爱人爱到这种地步,如果这是一场战争,还没开战,她就输了,如此没有出息。
“你说的对,这不是我的责任,人,自私才是本性,无私才是罕见的,神灵都做不到无私,如果没有因果的制约惩罚……我可做不到教授那样,只吃甜,忧心魔法界的弱势群体,我没那么伟大……都是自找的,战争都是自找的……医好了身体,思想是腐朽,我就是在造孽,在亲手造就更多的罪恶。”
不去周游世界了。
她瞪着抓住她的那只手,他凭什么不让自己继续拿酒喝,“你放手,我没喝醉。”
“你以为你身体已经好到可以喝第十瓶?”汤姆冷冷道。
“你不要管我,你为什么不让我一个人静静呢?”
她下意识挣开双手的禁锢,却疼得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是你的手疼,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是啊,承诺都不作数了,那只不过是你不想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