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风暝独自守着她沉眠,期待着苏醒的几天团聚,失望着濒临的死亡沉眠,这么做,未免太自私了。
风暝是独立的个体,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风暝,首先是风暝,其次才是自己的孙女。
而她自己,首先是风槿,其次才是风暝的祖母。
风暝的眼眸变黑了一瞬,快速离开了风槿目光里,她什么都懂了,却又像是孩童般的懵懂,她不懂,又好似有点明白,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它的存在。
风暝问,“什么是爱?”这是她在风槿眼中看到的最浓烈的情感。
爱是什么?
汤姆迷惑擡头,他跟随风暝的目光,看过风槿温柔的眼睛,最终停留在桂花上。
那是风暝昨日爬树摘的树冠花朵,他奇怪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多摘些,客厅、卧室都能摆放上。
她那张易容长有雀斑的朴素脸颊上也掩饰不了欢喜,当时风暝笑着回答,3这个数字就代表很多了,摘的已经够了。再说,比起它在屋内开放几日后迅速枯萎,她更喜欢绿叶环抱的桂花。
不同的季节,风暝总是欢喜不同的花,她很博爱,又谁也不爱,他一向没评断错的。
她又问他怎么什么花都不喜欢?自然美丽的事物难道不吸引人吗?
不喜欢就不要招惹,自然中,美丽往往是最危险的。
他心里想着,嘴上却回道,我若是喜欢这花,一整棵树就只能是我的。花为我开,他也只会有它一棵树,这样,才算对等。
一阵风起,星星点点的橘红碎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还有她的掌心里,那双一触相望的明亮眼眸,充满了生命力。
不属于他的生命力。
风暝笑着说,万物有灵,刚才都不吹风的。快看,它在说,不喜欢你呀。
真的很讨厌。
什么事情都能说到‘万物有灵’这上面,他又不喜欢桂花,桂花喜不喜欢他,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汤姆游离的思绪突然被风槿的声音拉回来,
她说,
“‘爱’这个话题,经久不衰徘徊在人们之中,无从定义。
我爱你的,风暝,这是时间都不能泯灭的情感。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首先,你和我必须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
你不仅是我的孙女,更是风暝……我不得不放手,因为我爱你的,风暝。就像你幼时蹒跚学步最后的放手,在我生命的尽头,尽我所能,给你生存的土壤,立世的本领。”
“至于他,我不知道。”
风槿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但到了停留这个世界的时间终点,她心中有个很强烈的想法,“我要去的,风暝,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明白的,它一向很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看遍了这个世界,我的心填满了许多,放开了很久,但我还是想见见他,还要告诉他一句话。”
风槿已经36岁了,无论是她的魂魄还是身体,都返回到了她最初来到这个的年龄。
祖母待在这个世界快120岁了。
风暝想了许久,她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风槿头上常年固发的木制发簪。
山茶花的雕刻,原来是白山茶。
白色的山茶花,原来如此。
有点不合时宜,风槿心里忽然回荡着这么一句话,也许是风槿曾告诉她的,也许是她在书籍中勾画默读过的,往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留存在记忆里。
那句话好像是这样说的,‘一个人的一生,是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去’。
这一刻风槿多年的春风沐雨终究影响了她,风暝沉默点点头,接受了这个事实,带着低哑的哭腔,“好。我去上学。祝你平安。”
风暝缓慢闭眼,她没有抗拒,视线里的忽明忽灭最终归于寂静的黑暗。
痛哭后接连晕倒,汤姆第一时间接住了风暝软倒的身躯,这是第二次了。
他向右看去,风槿温柔点点头,两道明显的泪痕长挂在她年轻的脸庞上,湿润的眼睛中没有风暝突然昏倒的惊讶,仿佛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是风槿做的。
汤姆拿过一个亚麻抱枕,放在昏睡的风暝头下,让她躺在沙发上能够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