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陆和暄接话,“粤菜清而不淡,鲜而不俗,可以配淡雅的酒;湘菜香辣,川菜麻辣,配甜酒或起泡酒恰恰好;鲁菜咸鲜,酒体重、单宁强的酒可以镇压得住。当然,这只是大概的配法,总有些例外。”
说完,他剑眉下的星目便望向了案板上冒着热气的炊鹅,唇角飞扬:“这鹅这样子,应该是重口味的,得配赤霞珠、西拉等单宁强劲、酒体厚重的大酒。”
“是的,”司徒安然接着说,“要写,我只能写粤菜。虽然其他菜系也尝过不少,但只限于尝尝,没有深入的了解。反倒是我们一些当地的家常菜,甚至老火汤,我好像生来就会做,或者妈妈指点一下就能做了。”
从小吃到大,当然无师自通。有些东西是刻在基因里的,带有与生俱来的记忆,只等时机成熟,就自然觉醒了。
“没错,就写你知道的、擅长的、熟悉的菜,最好是好吃、营养健康但又还不出名的。”
陆和暄继续兴致勃勃地建议。此时两人的头脑都在经历一场风暴,四目相对时四只黑眼睛亮晶晶的,彼此都在思想碰撞中遇见更好的自己。
“因为已经出名的菜没必要再写了。明明有那么多传统的地方美食,那么好吃,却满大街都是麦当劳、肯得基。意大利慢食协会所做的事有着很好的意义,也许我们的书不能与他们做的相比,但可往他们的方向前进。”
国际慢食协会以传承地方美食文化、保护生物多样性为目标,总部设在意大利,在多个国家成立了数个分会,并在全球广泛开展美味方舟、慢食卫戍、大地母亲、厨师长联盟、地球村市集、慢食菜园等项目。从事葡萄酒这些年,司徒安然与陆和暄都与这个协会的相关负责人有过短暂的接触。
“暄儿,你——”陆和暄的这些想法,不得不让司徒安然对他刮目相看,“这个协会创建的初衷是抵制美式文化入侵,宣扬并保护意大利的地方特色美食。是的,咱们中国这么多传统美食不被人知道,这本书,有出的价值。”
是的,她看中的男人,可不是一般人。是的,她看中的男人,肯定有着闪光点。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与这个男人有着共同的话题、共同的目标,思想都在同一频道上。两个有趣的灵魂相互叠加与探索,人生值得。
“另外,配酒的话,是不是考虑国产酒占的比例大些?”陆和暄若有所思道。
“中国也酿出世界级的好酒了,一点不输外国。只不过现在人们一说起葡萄酒,就老联想起法国、意大利、澳大利亚等,反倒觉得葡萄酒是舶来品。但我们唐朝就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诗句了。”
“中国也酿出世界级的好酒了”——暄儿这句话,让司徒安然竖起了耳朵。想起当初的诺言,脸上就火辣辣。她多么想履行诺言,可是她羞愧得开不了口,生吞了那句“我,嫁你”。
陆和暄讲这话的时候,确实是别有深意的。他牢牢记得当初然然姐的话,他并没有把那句话当成玩笑话。他几乎是克制着自己才没把司徒安然搂进怀里,克制着自己才没说出那句“嫁我”。
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他害怕。他害怕他现在这个残废样,等来的答案是“不”。等他能在大家面前堂堂正正站起来时,他会单腿跪下向她求婚的。
静了片刻,司徒安然又接上了刚才的谈话:“也行,侧重中国的葡萄酒,中国菜配中国酒,完美组合。而且相关方面的书比较少见,市面上讲配菜的书,大多数是国外葡萄酒配西餐,即使是配中餐,也还是拿国外的酒来配。”
“就像十年前你说的,”陆和暄道,“中国产酒区离伟大酒区还有一定距离。这不仅体现在种植、酿造、产区整体状况上,还体现在葡萄酒产业辐射到的领域,例如宣传。特别是西北地区,西北人老实,只会埋头苦干,不懂宣传。”
又是十年前,又是十年前的话,暄儿时不时就有意无意地提及十年前与诺言相关的事。司徒安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反正她总觉得暄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猜归猜,她嘴上还得敷衍道:
“也是,波尔多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以1855年列级名庄的噱头来华宣传。虽然波尔多大多数酒庄以及他们出品的酒都一般般,但架不住列级名庄名气大,波尔多酒的整体知名度都被提高了,因此市场份额还是很理想的……
“我们国产酒亏就亏在不懂宣传,而且还有不少负面消息。当然,有些确实是实打实的问题,但有些确实是消费者误解了。怎么宣传,也很考究。这本书,我们好好策划一下……”
看着然然姐又洋洋洒洒地说开,像她十年前那样,陆和暄高兴之余又觉得意犹未尽。
十年了,发生了那么多事,很多东西都变了,但然然姐还是像十年前那样喜欢倾诉,而他也还是像十年前那样喜欢聆听。她说,他听;她再说,他再听……就像隔着彩色玻璃映射进来的日光,平淡却温馨,有着梦幻般的美好。
但是,十年后的现在,他心里多了一份悸动与渴望,已不再满足于灵魂之间的交谈。他,想要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