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很难得。
换作别人不奇怪,可她是林夏萤,平常惹了她最多也就是自己生闷气,现在是学会打击报复了?
路昀笑了一声。
笑笑笑,笑什么笑?他那种笑,像是从喉咙里不受控制,带着鼻息喷洒出来的。
似嗤笑,又似嘲笑。
林夏萤见他丝毫不受影响,自己更闷了,在下一个对视来临的时候,自以为很认真地瞪了他一眼。
这就更难得了。
她的妆不知是谁给化的,完全按照她本身的优势来的,原本就大的眼睛更凸显,原本卷翘的睫毛更密。
她的礼服虽然和班上其他女生相似,但毕竟不完全一样。
领口更为收敛点,恰好露出锁骨,优雅漂亮,裙摆像花瓣一般绽开,外层的纱在射灯下浮动着隐约光点。
白色头纱映衬着黑发,显得脸更小了。
周围的人群按部就班,他们隐藏在其中,却又那么的显眼和不同。
几分钟很快结束,退场是要跑着的,林夏萤刚提起裙摆,手腕就被抓了一下。
扭头看了一下,其他人都是手搭手跑,他们只抓手腕,已算保守。
观众席一片尖叫,掌声雷动,起哄声响彻云霄。
还没退场,突闻不一样的动静。
“砰——”一声,绚烂的火花从地平线上跃出,穿破空气的声音,让整个操场一瞬都寂静下来。
少年们的瞳孔中倒影着灿烂,荧光棒都忘了摇,只是呆愣愣地擡头看,光影在脸颊上流转。
头顶的漆黑夜空,骤然升腾起接连不断绽开的烟花。
一簇接一簇,升起又落下,盛大到映亮整座校园,热烈而绚丽。
只是安静了几秒钟,满场哗然。
“附中牛逼!!”
“附中,完了,我要爱你一辈子了!”
“附中,你真真是彻底拿捏了我!”
后来不知怎么的,高一高二突然有了默契,口径统一在喊:“学长学姐,高考加油!附中必胜!南邑荣光!”
林夏萤的手腕还被路昀握着,她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吓住,怔在原地,一时忘了反应把手收回来。
她看着尘埃在光里悬浮,突然就想回头看看这路遥马急的人间。
看台、草地、舞台,到处是人影憧憧。
她一度认为自己是很淡的人,不融入集体,不接纳莫名的好意,正如曾经很多同学的名字她已经不记得了,在时间的长河中,只剩下一个共同的代称,“从前的同学”。
和“他们”在一起时,发生的都是些乏善可陈的日常小事,准备材料申offer、考各种成绩,大家各自都有各自的忙。
所以她离开时未曾有过不舍,适应新班级也很快。
而仔细想来,避免他们成为“他们”的唯一方法,大概就是一起疯过,一起热闹过,一起出格过,露天看过同一次星空,跳过同一场舞,欣赏过同一片烟花。
高三一班就是高三一班,附中就是附中,它在她这儿不会成为“他们”,未来也不会。
以及他——路昀。
林夏萤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竟然也没松开她。
他也在看这场烟花,大概率是忘了。
“这个每年都会有吗?”林夏萤问。
路昀不着痕迹地低头看她,“不是。”
林夏萤:“往年没有?”
路昀:“今年夏天限定。”
林夏萤:“那很幸运。”
路昀笑一声:“幸运什么?”
她却没说话。只是心想,很幸运,她在这个夏天踏入附中,认识了一群吵吵闹闹的人,看到那么好看的风景。
大概太久没回答,路昀报复地擡起手,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差点让她以为他要揍人。
可是不是。他就只是,停留在她的头顶,久久没有动作。
林夏萤:“?”
他摇摇头,无奈笑了笑,随手把她的头纱往前掀。轻薄的纱一下子落在脸面上,看人似乎都模糊了些。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连“你干嘛”这种质问都没能问出口。
他那幅样子就像恶作剧得逞一样。像是青春期的男生走在你后面,突然趁你不注意,把你的帽子掀起来,并且死死摁住包裹着你的脸。等你手忙脚乱解脱时,他就在一旁笑得狂妄,说:“你怎么那么笨。”
挺幼稚的,挺无聊的,但也挺……
烟花“砰砰砰”炸在天边,在耳边。
林夏萤这一刻好似突然懂得了自己的别扭,懂得了自己为什么烦躁,懂得——
自己为什么会愿意。
愿意参加这一场青春的舞会。
林夏萤倒推反思自己的行为,如果呢?如果周遇北找的替补是班上其他任何一个男生,她会这么坦然地接受吗?
是接受,还是会想尽办法,劝说周遇北带伤上场?
无解。人永远不能美化一条未选择的路。
这是林夏萤第一次有这种想法。
曾经的她像是丢了一块的不完整拼图,徒留一处刺眼的空白,现在她又买了一副一模一样的,填补上之后,却多出很多无用的色块——也许不是无用的。多出来的那些,在她眼里,渐渐有了完整的名字。
无论她自己承不承认,都已经在那儿了。那个名字,或许叫做,心动。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人心动。
月亮曲高和寡地挂在天边,烟火持续不断。
主舞台的泡泡机在运作,天空落下泡泡雨,绿荫场被五彩斑斓包围着,一戳即破。
“青春谢幕了。”
“不是才开始吗?”
“夏天也快结束咯。”
“南邑的夏天无穷无尽啊。”
蝉鸣不止是开篇,可由少年抒写高潮和结尾。
有蓝天白云运动场短袖,晚霞微风,梧桐,西瓜冰淇淋,烟花,华尔兹,甚至喋喋不休的蚊子。
这些东西啊,未来的他们,会回首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