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骏上前想说些什么,但又实在说不下去。
“不是我说你,爸,你这也太……唉,真是为老不尊!”
亲戚们都围上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批评着老爷子,老爷子实在是面上挂不住了,他怒喝一声:
“够了,你们这些人眼里还有没有长辈!平时都是我教训你们,今天反倒轮到你们来教训我了?就算我和阿紫真的恋爱了,又有什么错?你们都说我七十岁了,可我只是老了,又不是死了,我这颗心还会跳动!我也需要感情,需要有人疼,你们谁为我着想过?”
陈漫秋立刻反问:“爸,你说这话可就昧良心了,难道我们没给你安排过相亲?自从我婆婆走了之后,我们给你介绍了一个又一个老太太,可你总说瞧不上,问你原因你就摇头,我们还以为你是喜欢单身,原来你早就和保姆勾搭在了一起,难怪看不上那些老太太呢!”
孙老头瞪了陈漫秋一眼:“什么勾搭,说得这么难听,你给我注意用词,我们之间那叫爱情!”
孙骏哭笑不得:“你爱她,所以就把咱们家的传家宝送给她?”
孙老头又是一通吹胡子瞪眼:“这有什么,我自己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只有阿紫是真心对我好,你们都是一群惦记我东西的白眼狼!将来就算我把房子都过继给阿紫,你们也管不着!”
“爸,你这就是说气话了,”陈漫秋问,“你既然想把玉观音给她,为什么不拿出来大大方方地给?何苦来这一出,搞得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个贼,把亲戚们兴师动众的都叫来,全叫人家看了咱们的笑话了!”
孙老头子没好气地抱怨:“我要是真大大方方地给她,你们能同意吗?你们非得在我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可!就是为了防着你们闹事,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孙骏苦笑着点头:“是是是,您老的妙计高明,把我们都给哄骗过去了,可是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昨天夜里我和我媳妇发现项链不见了之后,几乎把整个家都翻遍了,也没找到那个玉观音,您老到底藏哪了?”
老爷子的孩子气上来了,他得意洋洋地撅起嘴不说话,就是不告诉自己的儿子。
白眠实在看不下去,帮孙骏解答了这个问题:“其实昨天玉观音一直都在你家,就在一个你想不到的位置。”
“昨天老爷子洗完澡以后,出来假意和亲戚们聊天,实际上他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拿一张纸巾覆盖住茶几上的玉观音,然后过了一会,又谎称上厕所,捏起那张纸巾进了卫生间,玉观音就这样夹在纸巾里,被他不知不觉带进了卫生间。”
“进入卫生间以后,他把玉观音藏进了马桶的水箱里,一般人不会去检查这个位置,果然,你们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第二天等袁紫来上班的时候,他再偷偷把玉观音从水箱里拿出来,送给袁紫,然后就袁紫把它存进了自己在银行的保险箱。”
孙骏一拍大腿:“真是的,谁能想到马桶水箱里还能藏东西!”
陈漫秋拍拍胸口:“算啦,东西没丢就好,还好我昨天没报警,否则咱们家可就糗大了。”
“他就是认准你们不敢报警,”白眠说,“你们和一干亲戚都是要面子的人,遇到这种事肯定不想闹大,他赌你们只会私下找找,找不到就算了,这样以后你们家的人都会以为这块玉观音下落不明,谁也想不到,其实它是被老人拿去送给自己的小女友了。”
陈漫秋一阵后怕:“是啊,要是实在找不到,我们也只能就这么算了,六位数的家产,就这样白白送给了别人,太可怕了,大师,幸亏我们找上了你,否则真是不敢想象啊,大师,我要答谢你!”
她说着,扫了一下店里的二维码:“大师,我给你转一万块,钱不多,聊表心意。”
“不必,”白眠立即制止,“我只收十元,多的不要。”
陈漫秋转钱不成,对着白眠又是一阵赞美:“大师,你真是宅心仁厚啊,我回去以后一定帮你多多宣传!”
白眠谦虚笑笑,没有多说。
事情解决了,也该商量下一步对策了,陈漫秋直截了当地对袁紫说:“把玉观音还回来,我不会报警,对于你勾搭我们家老爷子的事情,我也既往不咎,这个月的工资我立刻结给你,拿到工资之后你就收拾东西走人吧,我们家容不下你了!”
袁紫却没说话,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双眼看向孙老爷子,显然是等着自己的“靠山”来给她主持公道。
孙老爷子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朝陈漫秋大喊道:“我还没死呢!有我在这里,我看谁敢让阿紫走!玉观音是我孙家的东西,你们现在享受的一切都是我年轻时候挣下来的家业,我孙家的钱怎么花,给谁花,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指点点!”
陈漫秋听了这话,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然后掩面大哭起来:“呜呜呜,爸,我孝敬你几十年,你居然说我是个外人,老公,你是聋了吗!你爸骂我是个外人,你难道不管管?”
孙骏夹在妻子和父亲之间左右为难,他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帮谁,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干脆求助地看向了白眠。
老爷子大手一挥,示意谁都不要靠近:“不管你们说什么,我的心意都不会动摇的,我和阿紫是真爱!今天为了阿紫,我就倚老卖老一回,你们谁要是敢上来劝说,我就拿拐杖打谁!”
瘸哥使了个眼神,示意白眠躲远点:
“我滴妈呀,年龄这么大了,身体又不好,别倒在咱们店里,再讹上咱们!”
白眠不仅没有靠后,反而还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孙老爷子看到她靠近,立刻对她挥舞起了拐杖:“你给我退到一边去,退后!”
白眠露出一抹浅笑:“老爷子,你说得没错,我知道你对她是真爱。”
白眠说完这句话,孙老爷子对白眠有了改观,他睁大眼睛问:“你能理解我?”
“当然,”白眠点点头,“自从袁紫来到你身边之后,她每天都会读书给你听,你年龄大了,眼睛不太好,已经很久没有接触书籍了,她的朗读声让你想起了年轻时的校园时光,更唤起了你久违的心动。”
“我相信你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见色起意,你是真的爱袁紫。”
白眠的话让老爷子热泪盈眶,老爷子放下拐杖,紧紧握住白眠的手:“谢谢你,孩子,你简直是我的知己啊!”
白眠话锋一转:“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真爱的这个女人,时时刻刻都想要你死。”
“啊?”老爷子一听,拼命否认,“你胡说,她不会的!”
白眠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袁紫面前,直视着袁紫的双眼,说出了她的履历:
“袁紫,女,二十六岁,自从高中毕业以来,你就开始从事保姆行业,在你八年的职业生涯里,你总共换过三次东家。”
“每一次换东家的时候,你都会选择单身老年男性作为客户,并且你和你的每一任客户都谈过恋爱。”
“第一个,朱启正,北海市著名画家,晚年瘫痪,行动不便,你常年在他身边照顾他,他对你产生了感情,送你一幅价值七位数的名画作为礼物,你拿到这幅画后,朱启正很快就去世了,你也离开了北海市。”
“第二个,谷棋,京城著名古董商人,你再次投其所好,用同样的套路从他手里得到了一套古代瓷器,你拿到瓷器之后,谷棋也很快就去世了,接着你离开了京城。”
“第三个,也就是今天的孙老爷子,在你拿到玉观音之后,如果我们没有发现,恐怕孙老爷子也会不幸去世吧?”
孙老爷子没了刚才的气势,他有些恐惧地回头问袁紫:“她说的这些……不会是真的吧?”
袁紫妩媚一笑:“是她说的太吓人了,那些人都是自己不好好保养身体才会去世的,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你可不要和他们比,你身强体健,能活好多年呢!”
陈漫秋也觉得背后发凉,她疑惑地问:“难道你说的前两位大名人都没有子女或者其他家人吗?子女为什么不报警抓她呢,一看就是她干的!”
“不,他们当然有子女,但是他们的子女都对他们的死讳莫如深,”白眠勾起唇角,“这是因为,他们的死法都相当特别。”
陈漫秋追问:“什么死法?”
白眠看向袁紫:“这些人都是被她用同一种药物‘害’死的。”
“不可能!”陈漫秋挥挥手,“我家老爷子平时身体就不好,有高血压,所以他吃饭吃药什么的我都特别注意,但凡是他入口的东西,我都要盯着,绝对不可能有不明不白的药物混进去!”
“但是有一种情况,你是无法盯着的。”白眠提示道。
“哪种情况?”陈漫秋还是不明白。
白眠看了看手机,这里毕竟开着直播,她担心自己说出这个词会导致直播间被封,所以她换了一种说法:
“我不太方便说,这样吧,我告诉你们药的位置,你们自己去找,药就在衣柜
陈漫秋左右瞅了一圈,家里所有人都出来了,留在家里的应该只剩自己刚高考完的儿子了,于是她拿起手机给儿子打去了电话。
“喂,妈妈,你们去哪了,怎么一大清早家里人都走光了?”儿子睡意惺忪地问。
陈漫秋火急火燎地说:“回去再和你解释,儿子,你起床帮妈妈找一盒药,就在衣柜>
孙谦羽打着哈欠起身,打开了衣柜,看到药的名字以后,他瞬间清醒了:“妈妈……你要这种药干嘛?”
陈漫秋随口说:“你别管了,妈和你爸在外边呢,现在有急用,你告诉我,那药名叫什么?”
孙谦羽羞涩地开口:“这是……伟哥,妈妈……你怎么会需要这个……难道我爸……”
陈漫秋的脸砰一下红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儿子解释,直接挂掉了电话。
孙骏好奇地凑上来问:“爸吃的是什么药?”
陈漫秋附在他耳边,把药的名字告诉了他,孙骏也呆住了。
经过一圈窃窃私语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孙老爷子吃的药,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孙老爷子。
孙老爷子站在人群中央,一张老脸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孙骏一个箭步冲上前,指着孙老爷子说:“爸,你太胡来了,你怎么能和她发生关系呢?”
陈漫秋也上前帮腔:“是啊,爸,你这么大岁数,身体又不好,走路都费劲了,你还冒着生命危险去吃药!你知不知道,这种药会刺激人的心脏和血液,你一个不小心就死在床上了!”
“所以,你现在应该可以理解,为什么之前的死者家属不愿意报警,也不愿意追究这件事了,他们都只想尽快把尸体火化,息事宁人,以免传出丑闻,伤了全家人的体面。”白眠抱起双臂说。
陈漫秋摇着头看向老爷子:“爸啊,不是我说你,你也是个文化人,应该知道什么药能吃,什么药不能吃,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不管什么年龄,男人总喜欢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逞能,”白眠朝着袁紫的方向歪了歪头,“他们谈恋爱之后,自然会发生亲密行为,老爷子岁数大了,难免力不从心,这个时候袁紫就给他推荐了这种药,老爷子还以为她在帮自己,吃得不亦乐乎呢。”
听了白眠的一番分析,孙老爷子也对自己的“真爱”产生了怀疑,他不知不觉地挪动脚步,从袁紫身边走开,不再为她说话了。
老爷子态度一变,陈漫秋瞬间有了底气,她两手叉腰,大喊道:“以前的受害者家属不追究,我们家可要追究,这可不是一般的勾引,她简直就是个到处流窜的连环杀人犯!我不能再让她跑了,二姐三姐,你们帮我摁住她,弟妹,你帮我报警,我今天非要追究到底!”
“我不仅要让她把玉观音还回来,还要让她赔偿我们一家的精神损失费,赔我们家老爷子的治疗费用,我和她没完!”
人群中几个彪悍的女人冲了出来,按照陈漫秋的吩咐把人摁住,看着袁紫狼狈的样子,孙老爷子只是闭上了眼不忍再看,却也没有制止。
控制住袁紫以后,陈漫秋又回过头来,一步步走到孙老爷子面前,郑重地说:
“爸,这次你一时冲动,上当受骗,不仅让咱们家损失了财产,还差点把命搭进去,当然了,我也不是要指责你,人嘛,孰能无过,况且我们发现得及时,项链还能追回来,但是,有件事你不得不承认——”
“你老了,真的开始老糊涂了。”
陈漫秋目光灼灼,接着说出了下一句话:“你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管着家里的钱了,万一下次再来一个小保姆,你能对付得了吗?我只怕你一心动,就把全家的财产都交出去了。”
“所以,以后家里的财产,就交给我来管吧。”经过层层铺垫,陈漫秋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孙老爷子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是周围亲戚们的目光都在谴责他,此刻的孙老爷子已经不像刚进门时那般有了,在众人眼里,他只是一个糊涂的老色鬼罢了。
老爷子弯下腰,被迫松了口:“……好吧。”
“谢谢爸,您圣明!”陈漫秋开玩笑地作了个揖,随后立刻要求,“那回家以后清点一下咱们家的财产,列个财产清单给我,能转移的都转移到我名下,转移不了的,比如定期存款之类的,就把密码都告诉我。”
孙老爷子点了点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老爷子点头后,陈漫秋张开双臂招揽一众亲戚:“各位亲戚!今天麻烦大家了,让大家白跑一趟,结果都是我们家搞出来的乌龙,见笑,见笑啊,还好结局皆大欢喜,这样吧,既然大家来都来了,请大家吃个中午饭,我做东,就当给大家赔礼了!”
“谁敢去啊,就怕吃完饭你家又丢什么东西!”一个亲戚笑着说道。
就在这一群人闹哄哄地准备离开时,白眠忽然叫住了他们:“且慢——”
陈漫秋回过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白眠笑笑:“恐怕从刚进门起,你就在等待这一刻了吧,陈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