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暖色的小台灯立在桌面上,专业书摆在特制的架子上,木质的画架立在地上。
中岛凛整个人窝在椅子里,白色的发丝和扶手缠着,身后是一张双人床。
中岛敦的小床在双人床的另一侧,隔音结界在小床周围设立。
她安排好敦,将惠送回房间哄睡后,就一直坐在这里,目光失去了白日的温柔,空洞沉寂。
不再模仿温柔的人类,没有隔着封印,完完全全链接着寄体。
中岛凛看着桌上翻开的书,那页的画的,内容是午后的雏菊。
读懂了灵魂里足够简单的情绪。
悲伤。
抱在小腿前的手伸出去,指尖落在雏菊的茎干,向上摸索,在接近白色的花瓣时停下。
老师说,这是她唯一一幅临摹出一丝自己的气息的画。
指腹只能感觉到书页在夜间冰冷冷的表面,她在成为人类前就知道这种花。
一直冷静的少年,手指颤抖着抹着少女脸上留下去的血液,可是太多了,少年身上的血混在里面,抹不干净。
少年侦探的泪水不断从脸上向地面下坠,喊着少女的名字,她不记得过了多久他才停下,突然粗鲁地拽断那些在土壤里肆意生长的雏菊,又一朵朵择出最好看的白色花朵编织起来,遮住少女面容的血色。
她就在一旁看着少年把兰从她怀里抱走,用雏菊给少女整理容颜。
他不想让自己的爱人没有生t机的死去。
直到他带兰走,受着世界斥力的她也没能前进一步,只能看着他们离开,在林间的尽头消失,踩过她碎裂在原地的寄体。
那个世界不会有能看见她的存在了,会为她停下的人已经离开了。
紫眸中涌起悲伤,中岛凛的唇却扬起清浅的弧度,抚摸雏菊的白色花瓣,是你啊,兰。
你知道吗?我在学着做一个人类,学习保护想保护的东西,有了一个可以接触的暖洋洋的人类孩子。
他很可爱,也很特别。
突然,指尖蜷缩回掌心,中岛凛眼底的情绪收起。
是世界意识,他来了。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中岛凛从世界意识单方面拒绝通话,就知道他找她只会是为了交易。
[五条悟]
[我要你找五条悟,和他打一场]
只是这样?
[他明天早上八点要在东京咒术高专上课]
[不要让他受伤]
中岛凛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想着这个要求,又想起五条悟那个行事风格,感觉不太可能完成。
但是她不能拒绝世界意识。
我要地点。他在哪?
黑团将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去处告诉中岛凛,切断了通话。
她从椅子上下来拿起手机,找到那个早就记在里面的电话号码,顾忌禅院甚尔正在做任务,按到信息。
“我现在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打出这行字,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想要禅院甚尔回来。
金色团子愣住了。
女孩眉眼低垂地看着发送键,她想做什么?
中岛凛叹了口气,也许让他来一趟确实比较好。明天早上也许会出意外,敦和惠早上醒来见不到大人怎么办。
说服自己,她按下发送键。
手机还没放下,中岛凛就收到了回复,“等我。”
看着下一刻就出现的信息,中岛凛歪了歪头,他回得好快。
熄灭屏幕,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她起身去换外出的衣服。
选了一条宽松的工装裤,一件黑色短身长袖T恤,她把衣服随意搭在床边,细白有力量的双腿走到桌前。
将书合起来放到书架上,中岛凛目光擦过手机移到房间的墙壁上。
要不要再给结界补一点能量?
伸手按在米白色的墙壁上,呼吸一样的蓝色波纹融进整栋房子。
做完这个,中岛凛收回手,手不自觉地移向脸庞,手指碰到唇上,被食指指腹的汗湿惊到。
双目略微睁大,指尖潮湿的感觉准确地传进意识,中岛凛不敢相信,怎么回事,她有感觉?
中岛凛一时忘记把手放下,她站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心中有些神奇。
她现在没有在模仿,没有浸入人格,一切都只是她自己,而她因为了一通电话有了感觉。
为什么?
没人比她自己了解自己的状况,金色的团子在人类的人格影响下已经明白了她的情况。
因一部伤感的电影流泪,对一个瞬间开心大笑,这些人类随时可以做到的事情,她做不到。
她无法拥有情绪,也无法哭泣,无法真实的笑着。
哪怕就在这个时刻,她也在伪装自己在有,模仿着人类。
所以毛利兰和中岛敦的存在才会那么重要。
原本因兰而出现情绪的五官渐渐恢复了出入世界的冷漠和空白。
紫眸彻底暗淡。
中岛凛看着面前的手,观察着这个肢体上的所有器官,上面的湿意早已消失,无论怎么看也和平时一样。
兰帮她获得了情绪,敦给了她一颗灵魂核心。
她的身体有温度和感觉要得到什么?
是禅院吗?
懵懂的灵魂将自己身体的变化和电话联系了起来。
汽车绕过拐角,进入一条繁华的街道。
禅院甚尔一手握着方向盘,车厢内的冷气开得很足,街边的灯牌光在带着野性的绿眸上一闪而过,另一只手将手机的屏幕撑起,电话铃声响起,屏幕的冷光渲染了几分紧张。
电话里要说什么?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通话界面上,禅院甚尔拿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热。
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禅院甚尔期盼的心里划过一丝失望,几乎下意识地,他猜想中岛凛只会因为孩子的事来找他吧。
中岛凛对孩子们的安全问题很上心,这方面,他完全相信自己甚至任何其他人,不会再有比中岛凛自己更重视中岛敦和禅院惠安全的人了。
中岛凛已经换上了方便的卫衣和裤装,她坐在桌前期待地看着手机。
电话铃声响起,她伸手拿起桌面上的手机接通。
“禅院。”
在开口的同时,另一只手的五指伸展,冰冷着面容的中岛凛盯着自己的手指,眸光里带着点研究欲望。
甜美的声线从手机另一端传来,禅院甚尔听到那一句“禅院。”险些没认出这是中岛凛的声音。平时配上她清冷的脸和气质,声音特质反而没单独拿出来听冲击力打大。
“我在,需要我回去吗?”禅院甚尔从声音中回神,顺着自己的猜测开口。
金色团子愣住,禅院怎么知道她想说什么?
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容闪过不明的情绪。
“是,我有点事要做,想让你回来陪他们。”她说着,从模仿的逻辑中说着。
只是没有催动人格伪装。
禅院甚尔继续开车,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他和中岛凛的话题几乎都在惠和敦身上,好处是他对孩子的了解直线上升,比如惠喜欢生姜,不喜欢甜食但是意外对中岛凛做得一款水果蛋糕接受良好。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做蛋糕的时候,他要求把姜也加进去。
坏处,内心烦躁了一下,禅院甚尔皱着眉想,她只想着和他一起养孩子!
他尝试过制造偶遇,但是中岛凛只以为巧合,和他聊的是孩子。
尝试过甜言蜜语,但中岛凛只会直击重点。甚至他故意搞点小伤,在她面前处理伤口,她也可以一眼不乱瞟,淡定路过。
想到这些,禅院甚尔磨了磨牙,真是可以,偏偏他喜欢。
他肯定只要是真心对两个孩子好,谁在她眼里都是好人,但也只是好人。
车身在霓虹灯前掠过,禅院甚尔目光触及手腕上的护腕,心中的烦躁被抚平,至少他不是无关的人
“嗯。我可以回去。”
中岛凛听着回复,两指掐住脸颊,没有,没有那种反应。
没有多少光芒的房间内,只有几种情绪的非人少女垂眸,仿佛人偶的面容上,嫣红的唇开合着,说出她对这个人类的觉察。
“禅院。”
“你不喜欢我叫你这个。”
人偶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要不试试别的方向,然后直接开口向禅院甚尔说出来。
她不懂委婉。
禅院甚尔已经做好挂电话的准备了,结果被中岛凛炸得一下子捏紧手机,手机壳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缝。
她怎么察觉到的?
而且依照以往,中岛凛不会越界说出这句话。
真敏锐。
“我以后叫你甚尔可以吗?”没有表情的金色团子五指笼着半边脸,托着脸颊试探着。
“甚尔。”
禅院甚尔耳朵清晰无比的听见这一声。
“你在做什么?”
中岛凛追问,心思全在脸侧的指尖上,等了一会儿,失望地手掌摊平,托着自己的脸颊,没有感觉。
光芒在白皙的脸上留下瓷质的光影,暗紫色的双眸中隐隐有些亮光。
金色的灵魂核心闪出线痕。
禅院甚尔深吸一口气,将中岛凛引起的痒意压下,他猜猜,是什么让中岛凛变化这么大,“你想从我这里找到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他理解了这个灵魂的意识,此时还没有被她自己察觉的意识。
禅院甚尔平稳的声音传来,中岛凛脸侧瞬间泛起淡淡的热意,可她顾不上这期待的反应,紫色的眼睛像猫瞳一般渐渐睁大,被中岛敦赋予活力的灵魂核心跳动着,真的。
这是完全属于她的反应。
暗淡的紫眸有了一丝光芒,她的表情更生动了。
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中岛凛珍惜地靠着自己的掌心,一点不觉得掌心的湿润在夏天的夜里有多难受。
金色灵魂的意识喜悦着蹭了蹭灵魂核心。
此刻只有简单的意识模仿着人类的小团子开口,声音轻缓,飘着一股迷离,“甚尔。”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禅院甚尔怎么发现的她不是单纯的问他,她忽略这点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从你这里得到了什么。”
禅院甚尔坦然接受中岛凛的称呼,废话,有个改称呼的机会,亲近一点是一点,“是吗?”
“但是你找到了。”禅院甚尔车速开得很快,进入准备好的换车地点,他动作迅速地换好另一辆车往孔时雨那里开。
宽阔的肩膀靠在椅背上,禅院甚尔常年游走在危险边缘的思维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绿眸在车库昏暗的环境里眸色压深。
中岛凛在电话另t一边没有意识到危险在靠近,只是按住自己跳动的灵魂核心,眼中茫然,为什么你跳得这么快?
我都有点拢不住增多的灵魂了。
禅院甚尔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那边传来,唤回正收拢灵魂的中岛凛。
“在我身上。”禅院甚尔开口,语调是抓住猎物前刻意制造的放松氛围,“你刚刚在我身上找到了某样东西。”
他不管那是什么,禅院甚尔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的东西,但是不妨碍他利用它。
唯一的珍宝,惠,禅院甚尔还没糊涂,中岛凛要是目标是惠,早在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就成功了。
“既然不清楚那是什么,那就去接触。”禅院甚尔的声音在中岛凛听来依旧平稳。
暖色的灯光透过耳边的碎发落进眼底,中岛凛极为认真地听着。
禅院甚尔也知道她会听的认真,所以声音不敢透出什么目的,“你是听到我的声音才找到吗?”
“不是。”中岛凛轻轻否定,她接起电话的时候没有感觉。
她用自己的意识青涩地判断着。
“是你问我,我想在你身上找到什么的时候。”
中岛凛的侧影被灯光映在墙面上,将她整个人显出几分娇小。
禅院甚尔唇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那么,问题不是我的声音,而是我。”低声说着,磁性的声音诱导着中岛凛那根敏锐的神经做出错误的判断。
让她把重点放在他身上,忽略这句话问的是中岛凛的自我,是她想要什么。
咬住一股气,禅院甚尔接近猎物,“或许你应该更多地接触我一下。”
掌心的感觉已经消失,遗憾地翻转着手掌,中岛凛秀气的眉毛在禅院甚尔的诉说下更加舒展变回了冷漠冰冷的样子,只是眼中带着疑问,“比如?”
这个躯壳内真正的懵懂的灵魂问着,疑惑着,他们平时接触的时间也很多。
禅院甚尔压住声音,防止自己提前暴露,目光直视前方的道路,“比如今天的电话是我们的第一次通电话。以后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机会通话。或者是今天的礼物。”
禅院甚尔说完,将空间留给中岛凛,他没有一口咬下,小心地推着她的防线。他会等待到最后她退无可退的时刻。
“好。”
中岛凛同意,禅院甚尔扶着方向盘转弯,缓缓呼出一口气,绿眸亮起。
中岛凛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她叫了禅院,“甚尔”。如果以后要多接触,那她也应该给禅院甚尔一个重要的名字。
“甚尔,我还有一个名字,阿七。”
这个名字来自她诞生之初,她有过很多名字,这个总归有一点特殊,能对的上人类只此一生的名字。
金色的灵魂茫然,最初的名字,意识中闪过什么,转瞬间又消失。
为什么她会有好多名字?
禅院甚尔挑眉,这个名字对她不一样吗?暂时收敛起自己的好奇,他顺着中岛凛的话叫她,“阿七。”
“嗯。”中岛凛听到电话那面的声音,点头回应,无神的紫色眼眸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已经一点了吗,托着下巴的手放下,直起身体。她应该去找五条悟了。
中岛凛向禅院甚尔告别,她还有世界意识的任务要做,“明天见。”
禅院甚尔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告别,嘴角勾起,“好。”
手机上的通话界面关闭,禅院甚尔握着方向盘,脸上露出明显的笑意。
又绕了几条街,确定没有追来的咒术师后,禅院甚尔点燃一支烟,咬在嘴里,他用这个压制住自己过分愉悦的心情。
车身在霓虹灯的灯光中开往孔时雨的安全屋,禅院甚尔要去把今天得手的咒具交给他。
白色的烟云在车内升起,他可不能带着不明的东西回家。也不会开着孔时雨的车回家,不能让自己这一面的人打扰到惠他们的生活。
挂掉电话后,中岛凛将手机收好,站起身模仿着人类行为伸了伸她并不疲惫的身体。
她今天晚上大概要一夜无眠了。中岛凛想起来世界意识口中的东京咒术高专。
这个学校的名字,咒术,这个就是他们的体系吧。还有上课这个词,五条悟那天果然是骗她的。
中岛凛猜测着走到中岛敦的小床前,看着他的睡颜。
这些事先放下,她需要提前安抚中岛敦。
摸了摸中岛敦软软的脸颊,只是瞬间,她的脸上出现真实的表情,中岛凛眼中带起笑意,上次压制意识把你吓坏了,这次不会了。
“敦,妈妈要去做一件事,要出门了。不用担心哦,妈妈保证不会受伤的。”中岛凛伸出手拉住他的小手,保证道,这次她可不要吓到敦了。
中岛敦在睡梦中无意识的握住中岛凛的手指,回应她的话:妈妈。
世界意识在给中岛凛发了任务后就离开了五条悟身边,给中岛凛的坐标会实时跟着五条悟的位置。
他不能和中岛凛碰面。
想到中岛凛身上的功德印记。世界意识知道,只要一碰面,她就会发觉自己的异常。
在中岛凛死前,世界意识绝不会和她见面,反正这个灵魂迟早会因为灵魂的不完整自我消散。
五条悟和夏油杰正在夜空下追逐,他们在东北方向发现了咒灵的气息。
夜空下的两人稍显稚嫩的脸庞没有半分疲惫,紧紧互相追赶的少年也未引起普通人的注意。
五条悟忘记了那股不对劲,凭借着术式冲在前面。
夏油杰也没发现自己刚才的转变,乘坐着虹龙向有咒灵气息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