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他带着新的女朋友出现在你面前,”林君玉问,“并且说自己找到了更好的人,你怎么想?”
“那我会祝福他,然后让他滚的。”俞梦说,“没有他的这么多年我仍然过得很精彩,他并不是我做梦的必要条件,很多事情比他重要。”
2024年和2025年是十一班同学情绪最脆弱的两年,准备保研在保研焦虑,准备考研的在和安逸生活做最后告别,因而每逢假期同学聚会格外多。准备直接工作、留学或者和俞梦一样降转了的,就比较恶劣了t,前两种人简直是他们的玩物。
前两种人吐槽院里的类人生物,吐槽备考的崩溃,一边说一边喝酒,一边追忆似水年华,一旦有人开始煽情,大家就都抱头痛哭起来。
后两种人分别把他们抱住,拍着他们的背说大江南北旅游有多爽,谈恋爱有多美好,有多少好吃的好玩的。然后大家打打闹闹地分开。
“还是以前爽,读高中就简单,哪里有这么多阴间的人和事。”语南喝多了,语气沧桑地说了一句,“那可真是黄金时代啊,图书馆、教室、书吧里都是正常人。”
俞梦听了这句话,摇摇头。曾经她也以为黄金时代就这样远去了,但其实高二的时候她写的那篇离谱的小说里,她就说了,黄金时代,从来不在过去,只在现在,也在将来。
她一直在不断迎接自己生命里的黄金时代。
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她离开高中后的生活——她一直在寻求做梦的可能。不管是考插,还是写作,旅游,谈恋爱,抑或者开通这个接收读者来信的邮箱。
甚至邮箱的名字就叫alwaysforyu,yu是日语“梦”的罗马发音。
她就是在一直爱一直恨,一直欢喜一直痛苦,一直生活一直受伤。这其中的折磨、焦虑、欢欣、悔恨,组成了她经历的一个个黄金年代。
有人出场亮相,有人缺席退场,有人来去自如,但是只有她自己,始终是她自己。
过去的她是最好的她,当下的她也是,未来的她更是。
“河流还是原来的河流,人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人”也可以总结成一个中国成语,物是人非。
现在的俞梦跟高中、考插、刚做《昔年》主编时候的她又不一样了。对她来说,“物是人非”是好词啊。
时间万岁。
2025年8月17号,俞梦,思嘉,田圆,一起去了长白山迎小哥出山。三个人在北坡遇到了很多稻米,也遇到了很多“小哥”,大家一边走一边发疯似的喊“恭迎小哥出山”。
最离谱的当属思嘉,那个等身抱枕她从川中扛到上财,然后又扛到了长白山,说等下一定要在驿站和天池旁边合照。
田圆吐槽:“人家是s小哥,郝思嘉会自己带一个小哥。”
站在长白山的山脊上往下望去,天池被黑绿棕黄的山岩托举,澄澈如镜,轻而易举地征服了长天与白云。
四面八方都有风吹来,风再往四面八方去,远方就是风能吹到的地方。
俞梦擡头,享受阳光透过枝叶碎在脸上。
“我想起我们十八岁的时候了。”她跟田圆和思嘉说。
“或者说,不是感谢我们的十八岁,而是应该感谢十八岁的我们,因为那个时候的坚持,我们才走到了现在,走到了长白山。”
她们都弥补了2015年自己还小的遗憾。
人总会长大的。
生命的图景灿烂广阔,在吹到长白山的风的那个时刻有了实感。
时间真的让她们一步步成为想成为的人,这一路走来,想看的风景都在沿途,想要的东西总会有。
2025年底,俞梦收到了一家出版社的邀请,对方问她有没有意向出版自己的小说集,将在微信公众号上连载的文章整理成册。
对方说,出版社想培养一批青年作家。他们的编辑从《着陆》开始关注这个公众号,觉得俞梦已经具有相当出色的实力了。
详谈了之后,他们在一个月后签了合同。俞梦需要整理修改自己的作品,预计在2027年集结成册出版。
在这期间,她不断跟编辑商讨自己写作表达的倾向。她想给自己出版的这本集子取名《呓语》,也就是梦话。
里面有那座浙南的小城,也有她现在生活、曾经无比向往的上海。有她爱和爱她的朋友,有她无法割舍的风物和天马行空的想象,有她经历过的苦难,也有她错过的人。
她的所有期盼都可以看作做梦,所有的创作都可以看做是梦话。以前她因为没有人懂她的梦话痛苦,现在有许多人因为听得懂她的梦话而开心。
她终于也算是一个相对合格的梦境讲述者了。
她把好消息分享给凌筱筱,分享给傅老师,分享给这条路上帮助过她的许多人。
“我要出书了”这五个字从以前的妄想真正落地,梦话有了清醒时候的回复。以前傅老师跟她说,这条路要一直走,一直走就一定走得通。
毕业的时候傅老师还跟她说过:“向前走,别回头,只管走。”
如今她终于有了底气说,不必再送,老师,不必再送。
离开了大象塔之后,她依然有做梦的权利和资格,以前是大象塔和某个人保护她,现在是她能够自己赋予自己。
她早已足够强大,可以在梦境里自如自处,坦然地面对它创造、壮大、毁灭、消亡。
永远有梦破碎,也永远有人在做梦。
梦境永远存在,永远绮丽,永远动人。
是不是天才都一样。
同学朋友们起哄要她的签名本,姑姑催她,让她把稿费拿出来请客。
“我们家梦梦就是会有出息的。”俞玲珑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多年,你还不快‘孝敬’我一下。”
俞梦拿稿费请小姑去了很高档的餐厅,同时也请了季五明。
季五明就是俞梦当初在阳台上看到的那个“弟弟”。
俞玲珑也是好事将近。或许是缘分到了,她遇到了一个爱她且能力相当的男人,海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了要结婚的打算。
其实从那次俞梦遥遥在阳台上看见他之后,他就经常上门来给俞玲珑献殷勤了。听说还帮俞玲珑解决过一次工作上的大麻烦,具体的俞梦不懂,但他们成年人的爱情嘛,安全感和财力都很重要。
上海的婚宴机构排的很满,两个人的好日子定在2026年的下半年。
俞玲珑拉着她陪着看婚纱就看了大半年,从年初就开始看。看完一家又一家,不满意这个又不满意那个。
看得俞梦头都大了,觉得结婚真麻烦,她一辈子都不想结婚了。
终于,在看到某家主打定制小众高奢的婚纱店时,小姑被独特的设计吸引,下了决心就这家了。店员见她钟意,一口气拿来七八条七八条款式各异的婚纱,换装过程肉眼可见得长。
季五明在旁边很好脾气地说,没事儿,慢慢来。
俞梦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喝送上来的咖啡,盯着窗外的西洋式建筑,等小姑大变活人。
这家店虽然打得小众牌子,但一个下午来来去去客人也不少。俞梦看街景看腻了,便把目光投向店里其他客人,看男男女女脸上的表情,推测他们这段婚恋的故事——写作者的恶趣味。
忽然,从换衣间那边传过来声音,说,这个好看。
却不是季五明。
他又说,这个设计衬你。
声音越听越熟悉。
俞梦朝镜子那边看过去,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年轻男人,慵懒的眉眼,颀长的身形,影子被氛围灯拖得老长。
这半边脸好熟悉。
像是故人。
那人偏过脸来,也看到了她,走近来,率先打了招呼,说:
“呀,俞梦?好久不见。”
俞梦一下子噎住了。
“你……怎么在这儿?”俞梦既没有说“好久不见”,也没有叫他的名字。
因为她实在没想到能在这样的地方遇到沈岐黄,她还以为一辈子见不到他了呢。
“哦,”对方眼皮不擡一下,“我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