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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诸于世之后(2 / 2)

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其实很般配,不管怎么支离破碎都能把表面伪装下去——他们不会离婚的。孟女士不舍得父亲的厂子,俞鸣不舍得外界的名声,婚姻到这里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说虚伪也已经有独一无二的虚伪感情了。

随后她了解到插班生政策,当即决定考插。跟父母商量的时候,他们都不同意。孟女士问她到底为了什么,考插她只能考一个冷门专业,浪费青春,不如把自己现在的大学生活过好。

为了什么呢?俞梦想,应该是为了一口气吧。

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她想起和沈岐黄一起在走廊上背书的画面,想起谢珺问她“那个沈岐黄是不是你指点的”。

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画面,她赌上自己的一年的呢?

俞梦自己也不清楚。

没办法考复旦中文了,那就考复旦历史吧。

这口气支撑着她自己联系了补习机构,支撑着她度过了那漫漫三百多天,支撑着她最后拿到复旦的录取通知。

备考的那个寒假她就住在小姑家里。玲珑不想回安川,她也不想,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关起门来自己在上海过了年。

俞梦埋头学习。俞玲珑和同样不想回老家的朋友们一起约饭逛街,大年夜带俞梦去江边看烟花,逛各种有意思的店,在钟声里等新的一年。

俞玲珑带俞梦喝酒,玩了通宵,那其实是俞梦过的最热闹最有意思的年。

“你都成年了,带你体验一下成年人的世界。”俞玲珑坏笑。

在酒吧里,同行的哥哥姐姐们关心俞梦的情感状况,说高考结束了就应该谈恋爱,大学里面不谈以后到了社会上就更没有什么优质的男生了。

“唉,对了,妹妹,你高中的时候有没有和男生谈过恋爱啊?”有一个姐姐喝嗨了,咯咯笑,这样问俞梦。

“唉,我们在场每一个人的情史平时大家都扒干净了啊,就小妹妹是新来的,我们这群人就是恶劣的啊,欺负新来的。”另有一个哥哥说。

俞梦想了挺久,自己该怎么说和沈岐黄的这一段过去。

故事该从哪里开头。

大家见她不说话,都开始“哟哟哟”地起哄。

原来三十岁的人和十几岁的差别也不大,连起哄的样子都和他们班同学差不多。

小姑给她解围,说哪有在小孩子身上找乐子的道理。

“玲珑你自己的情史你侄女知道吗?”立刻有人调转枪头,新一轮的找乐子游戏开始了。小姑倒是一脸镇定,问“哪一个”,众人立刻拖长了尾音,“咦”了一声。

俞梦弱弱问了一句,小姑你到底谈了几个。

“你都不说的?你真缺德!”立刻有人嘘她。

“这有什么好说的?”小姑摊了摊手。

“哎呀,你就先说最近在追你的那个。”

最近还有人在追她?俞梦眼睛瞪得像铜铃,她都天天跟小姑住一起了,怎么什么都没发现?

“t说什么?我对弟弟又没兴趣。”俞玲珑“嘁”了一声,然后想了想,又对俞梦说,“梦梦现在的目标呢,就是好好读书,以后好好赚钱,恋爱不恋爱也没有这么重要。”

“今天加倍努力,日后八个男模。”俞玲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家都笑了,真是相当俞玲珑的一句话。

俞梦也笑,勉勉强强抿一口。度数很低,但因为没怎么喝过酒,还是喝的很慢。回家的时候她是清醒的,小姑已经有点晕了。她套小姑的话,知道对方是一个比她小三岁的弟弟。

俞梦后来见过那个“弟弟”一次,在阳台上。

小姑接了一个电话,下去拿东西,俞梦看小姑的表情,就觉得好像有什么故事,于是就到阳台上去,往下看。

看到一辆奔驰开过来,下来一个男人,他们站在那儿说了好久的话。

俞梦直觉那就是那个“弟弟”。

小姑回来,她还揶揄她:“拿什么东西去了这么久?我以为你跟男人约会去了呢。”

“背书去背书去。”俞玲珑对她挥手,恍然间她想起被圆子和思嘉她们起哄时候的自己。

很奇怪,后来首考直到高考,她并没有因为沈岐黄而过多情绪波动。现在脱离了安川,到了完全不同的环境,却会在数不清的细节里猛然想起那个人的脸。

在冬夜里,在昏黄的路灯里,在堆积成山的资料里。

她现在真的在深入研究二战的各种细枝末节。

在补习班上课的时候,她有时候会盯着门走神,想下一秒会不会有个很像他的人走进来,坐到自己旁边,跟她说,我也来啦。

打开微信的时候,会期待联系人那里突然有一个红点亮起来。每一个亮起来的红点,都让她想,这是不是他。

高考结束以后,她有了新手机。但是去加沈岐黄的时候,已经加不上了。

沈岐黄的联系方式都注销了。

俞梦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脑子空白了。随之而来是深深的惶恐、内疚、自责。

沈岐黄是因为她出国的。

因为她,放弃了现在拥有的一切和可能的未来。

他肯定生她气了,她想。不然为什么连去哪里都不告诉她,不然为什么连联系方式都要注销掉。

她明明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但她是清清白白一个人。

他怎么就这样走了。

他们的结局难道就一句“忘了吧”可以解释吗?

每每想到这里,俞梦都忍不住鼻尖发酸,拿笔的手微微颤抖,写不下去字。一次一次的心理折磨之后,她某天问了徐嘉誉,关于沈岐黄的下落。

“大概是在美国吧。”徐嘉誉说,“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没跟我说过。”

“他就是失联了,连我们班毕业晚会都没来。”徐嘉誉说这句话的时候,对俞梦带了几分怨怼,“我们班同学也都在想着他呢。”

俞梦不说话了,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坚强,她会在没人的时候躲在房间里哭。

“俞梦,你欠我一个人情。”

“快回去学习吧。然后考上复旦,再谈一段真正的恋爱,把我忘了。”

最后如愿,她通过了插班生考试,按照他那句话,他们两清了。

这怎么可能两清的了啊。

青春就这样虎头蛇尾地收场了。

顺利转到复旦以后,她降转大一,但气好歹是顺了一些。田圆调侃她,咽不下的到底是咽下了,得不到的也终于得到了,忘不了的迟早是会忘的。

班级群里大家争相分享她的好消息,然后开始占她便宜,叫她学妹。

十一班这群人是感情好,也是出奇的“闲”。假期回安川会在固定的轰趴馆轰趴,有一回叫了陈彬,陈彬说自己真是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

因为他们这届成绩好。陈彬一带第二届学生,马上就升任了段长助理,当时大家纷纷转发推送庆祝,在班级群里向陈彬要红包,顺便祝陈彬事业顺利感情更顺利。

不过目前看来,实在没什么情况。陈彬就是傻乎乎的,他那个好兄弟金炫就聪明,跟当时隔壁十二班英语老师沈伊不知道多甜蜜。

平常散落四处聚不了,在同一个城市的一批人就经常聚会。上海这批人聚会的时候,就经常问俞梦:“大作家,最近写什么啦?”

俞梦无奈地摇摇头。

考插这一年,课业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精力,所以基本没有写过什么东西,只保留了写日记的习惯。

那本沈岐黄送的日记本也很快用完了,她随后开始用平板和电脑记录,这样就不怕消耗,也不怕被人看到。

考上插以后,她好像出水的人,一下子失重了。每次一提笔,就好像在絮絮叨叨自己的日记。

很对不起傅老师,她有点丧失写故事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