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岐黄道,“我觉得他们做的实验还挺先锋的,社会学意义上。”
“你有考虑过先锋的代价吗?”
“什么意思?”
“你看待这件事情的时候,”俞梦摇摇头,“已经把自己放在萨特或者波伏娃的位置上了。”
她把书抵在下巴上,接着t说:“在他们的关系里,真正可怜的是那些被二人故意引入的‘第三人’——他们以为自己遇见了绝无仅有的爱情,结果却是他人的‘实验材料’。”
“你怎么知道那些实验对象后不后悔?”沈岐黄反问,“不管结果,这个过程他们是不是收获了很多?”
“如果,”沈岐黄说,“我是说如果,有一个跟萨特一样的人追求你,他博学多才理性独特,你会忍住那种对他着迷的欲望吗?”
“……”俞梦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萨特那样的人只有年轻的波伏娃会喜欢,也只有年轻的波伏娃能理解。
仅仅是萨特认为“在金钱的位置上,除了回忆外什么也不能留下,有时候甚至连回忆都没多少”这一点,俞梦就不能接受。她是大俗人,在这点上她和张爱玲的看法完全一致。
“你这个是伪命题,我大概不会喜欢上萨特这样的。”俞梦说,“而且在波伏娃自己的文章里也记录过他们纠缠的痛苦。”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沈岐黄似乎笑了一声,“张爱玲小说里那些男主角?”
“那些就更没一个好东西了。”俞梦“嘁”了一声,“唯一形象好一点就只有范柳原,最后还是有点故态复萌。上辈子造孽呢——真的喜欢上他们。”
“喜欢专一的?”
“那肯定要专一啊。”俞梦不假思索。
“专一到什么地步?”
空气有哪里不对劲。俞梦猛然发觉,沈岐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到了她旁边,原本离她半米,现在倒只剩一个拳头的距离。他稍微侧一下身,杂乱的头发就能刮蹭到她。
沈岐黄偏过脑袋来看她,她便看清了那双眼睛。
柔顺的灯光仿佛照了层很好的阳光,漆黑的眸子,又是那种让人觉得惯看风流的感觉。
她是第几次在这双眼睛上失神了?
俞梦反应过来时,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萨特那两页书里说了些什么,沈岐黄的眼睛实在太夺目了。
空气里有一种,说不出来,弄得人心痒痒的感觉。
“……你能不能滚远点,有点太近了。”她别过头去,怕对方看出来她脸红了。
沈岐黄识趣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说:“我刚刚听不清你说话——这就要挨骂啊?你火气是不是最近有点太大了?”
俞梦脸上的红这时已然褪下去了。她冷静过来,点点头,瞪了他一眼:“知道我最近火气大就别来惹我。”
“好好好。”沈岐黄双手合十,“我的问题。”
说罢,沈岐黄还是盯着她,歪着脑袋。
有点,有点太——俞梦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又要发烧了——她决定先发制人。
“你头发是不是几个月没剪了?”俞梦狠狠拍了一下他,“太长了,怎么没让程敏说你呢?”
沈岐黄吃痛地“嘶”了一人,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皱起的眉头仿佛在说“不是,我做什么了,这也要挨打?”
“他说我的事情多了去了。”沈岐黄还是道,“我哪能每件都记得?”
他话音刚落,便见得眼前的灯光暗了一分,俞梦向右望去——书吧竟然已经开始熄灯了。管理人员朝这边走过来,看见了他们。
“几点了?”他道,“书吧关门了,你们怎么还不去上晚自习?”
俞梦看了一眼表,六点二十,晚自习已经开始了整整二十分钟。实验楼太远,他们两个又太能掰扯,都没有听见上课的铃声。
她呆滞了片刻,一边给管理的叔叔道歉,一边推着沈岐黄赶紧走。
沈岐黄拉着她从连廊回高一高二的教学楼,说这条路最近,还能避开平时巡逻的老师。
两个人正小声讨伐着实验楼过于良好的隔音,转角便遇见了惊喜。
二人躲避不及,便听得一声“站住!”
不是老师,是拿着打分板带着红袖章的同学,看他们俩的眼神五分疑惑四分严肃一分好笑。
她看起来刚刚从一个班级里打完晚自习纪律分出来,便迎面撞上了两尊大佛。
“你们俩,怎么这个时间在外面走动?”
俞梦看到白花花的罚单在朝自己招手。
她小声问沈岐黄:“不是说这条路遇不到人的吗?”
“我平时躲的都是老师啊。”沈岐黄摊手,“这个学生会的同学还真没遇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