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肯走了,坚持要让她先往下走:“否则你再学我走路,我还收不着学费,亏死爷了。”
夕阳落满整个走廊,一直铺到向下的楼梯上,渐渐的才没入没有光的所在。俞梦隐隐约约觉得,往前再看去,那好像一片沼泽,阴湿泥淖的,而自己有时深陷其中。
那片沼泽,凌筱筱文中的沼泽,不时以一种情绪或者实在,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俞梦隐隐约约地感觉,她现在身处的这片沼泽,也许可以用“瓶颈”来描述。
她有什么能走出沼泽的方法呢?
上一次她觉得,是沈岐黄在岸上拉了自己一把。
而她竟然在想,他是不是可以拉她第二次。
懒惰果然是人的原罪,明明已经自己挣扎了很久,被人拉了一次,就想着次次被人拉着。
她像柳絮一样飘到一楼,跟沈岐黄说了一句“回头见”,就进门,把自己沉入了成堆的课本和试卷里。
*
“我真的服了丁老头了。”田圆拿着《步步高》从陈北嘉那里爬回来,“是把我们当选考生教吗?”
“其实也还好。”陈北嘉说,“就是学考里比较难一点的题目,肯定要拓展的。”
丁老头全名丁全盛,是高一物理组资历最老的老师。据说几年前还在教物理竞赛,年纪大了以后退下来,大概带完这一届就要退休了。
因为年纪大,丁老头这一届只带三个学考班。他头发稀疏,带着厚厚的圆形眼镜,因为长得特别像那首童谣里不还球的老登,所以被同学们戏称为“丁老头”。
丁老头带了这么多年的物理竞赛,对学生期望很高,对学不明白学考知识的他们深感叹息,经常拿着几道学考题拓展,在课上说,说他们学懂了上层的逻辑就不可能做不起来这些简单的题目。
“这些简单的题目”,给大家一万点暴击。
“今天怎么这么多作业?”高语南蹙了蹙眉头,看着被陈北嘉写的满满的黑板,“怎么数学要往后做两节啊?语文一定要交那篇作文吗?我上次交上去的那篇稀巴烂,根本改不出来。”
陈北嘉嘘她,道:“那还不快写。”
“学委要帮助同学学习。”高语南噘着嘴,“你帮我写了吧。”
“去你的。”
十一班经过开学考试以后,进行了班委选举。说是选举,其实原本在网课阶段担任职务的班委们都没变,就像俞梦接着当语文课代表,思嘉接着当班长。
还空着的职位都是各种委员和团支书。北嘉因为入班时候过硬的成绩,被选为了学习委员。而子怀做了团支书,和思嘉一起周旋陈彬和年段。君玉做了宣传委员,负责出黑板报。
剩下的劳动委员、生活委员、体育委员等等都各有人选。
学习委员北嘉负责记录总结每天的作业,然后在自习的时候抄在小黑板上供大家参考。
十一班学习任务重不重的主要矛盾,在于最近各位理科老师的课程难不难、作业多不多。
这几天就是学习压力大的时候。
数学在学新的内容,物化生的都在做难题。每周的小测跟车轮战一样,滚滚朝人脸上碾来。按照十一班各位老师的批卷速度,一般周日早上考的,周日晚上就能发回来。
所有人看着面前的满江红,认命地订正自己的试卷,等着第二天老师讲评,负责的老师会按照小测的成绩优劣来叫人面谈。
田圆和俞梦都有过这科作业做到一半,被那科老师叫走面谈的经历。
那种感觉就好像拆了东墙补西墙,拆了化学补物理。
在这种学习氛围里,还得防着程敏巡逻突击。
开学考试的惨状增加了程敏在各班巡逻的频率。
为了t防止这七百多人在期中的浙南联考里给他丢尽脸面,他不知道怎么想的,要以各班午休和晚自习正式开始前在班级的人数,以及自习课的纪律来衡量一个班的专注程度。
除了日常由学生会自治的规范评比以外,他老人家给年段增加了一个“专注度”评比,每个月要选一次最专注班级,分一二三等奖,发奖金。
评分倒数的,班主任受批评,学生自我检讨。
程敏走路是公认的没声音,而且最近有点儿疯魔,抓到开小差的要开张罚单警告。
川中绿化面积大,生态环境极好,这几天天气闷热,教学楼白蚁泛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一次蚁灾,川中后勤组年年杀蚁,白蚁年年泛滥,一楼最为严重。
这个物种的可怕之处在于,原本有一双薄薄的翅膀,在半空中飞着飞着,翅膀会掉下来。
经常低头看着书,书上就出现了一截短短的白色不明物,在书页上蠕动扭曲。
对于胆小的女生来说,这可能已经是灭顶之灾了。俞梦统计过,田圆在晚自习突然大“啊”一声的次数,已经有整整四次了。
第五次的时候,不是田圆不害怕了,而是程敏听到一楼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一楼几个班来来回回的巡视。
他站在十一班前门,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同学们,不要害怕,这是正常的生物现象!”
然后伸手一抓,摁死了一只飞在半空中的白蚁,从此获封“川中灭蚁大队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