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木板门发出嘎吱声,门外的肃静还在延续,有人追上楼,问接下来的工作分配等问题。厂长出事,厂里的事都要副厂长做主,李雪梅的地位也今时不同往日。
姜暮一进屋,就看到姜源嘴里叼着烟,扎着围裙正站在厨房里,煤气灶上火苗呼呼上窜,他一手端着锅,一手拎着一条鱼尾巴,在煎鱼。
油烟和香烟呛得他微微侧着身和脸,眯着眼睛。
姜暮很久没见过姜源下厨,姜源的操作游刃有余,趁鱼还没炸透的功夫,不忘捏住嘴里的烟,猛吸两口,这才把烟屁股丢进垃圾桶。
姜暮要进厨房,姜源摆手,让她远离厨房的烟尘。
姜暮只好钻进厕所冲澡,全身洒上痱子粉,那种痛痒难耐的感觉这才悄悄缓解下来。
她又回房换了件T恤,原本那件穿了两天,味道酸得厉害。她顺手把校服也洗了,她出来的时候,饭已经做好了,屋里香味习习。
姜源脱掉围裙坐在桌前盛饭,李雪梅把那条红烧鱼往姜暮的位置挪了挪,给她夹了一大块鱼肉。
姜源问了很多被讯问的过程,唯恐她被冤枉,要为她讨回公道,姜暮有些感觉到姜源的变化。
或许他也没变,只是她能够感受到了。
夜里,身体的疲累和脑子里的混乱裹挟了她,她一头扎进被子里,蒙上头就睡死过去了。这一觉睡到凌晨两点多,直到听见有人呼唤她。
她披衣起身,趴到窗台上,探头往下看,却没有人,大柳树在轻轻抚弄枝条,两条大黑狗互相依偎蜷伏在墙角。
姜暮正诧异,突然一个竹竿伸了过来,又敲了一下窗,张朝从隔壁探出头,把怀里揣的鸡蛋放在竹篮里,用竹竿一点点送了过来。
“吃了它,你的运气就回来了。”他说。
鸡蛋还是热的,姜暮被烫了一下,摸了摸小巧耳垂,“你煮的?”
“嗯。”男生眼里有星辰,熠熠生辉。
那星辉都撒在她脸上肩膀上,仿佛,就算她周身黑暗,他也能照亮她。
姜暮趴在窗台边磕破鸡蛋壳,剥下它坚硬的外壳,细细地品味起来。
夜风扑在脸上,清爽而透彻,一只米粒大的蜘蛛从头顶垂下来,随风摆动。
姜暮擡头,这一刻的圆月,皎洁如莲,光华四溢。
“好吃。”她说。
张朝闻言关了窗子。
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声,姜暮悄悄打开门,见玄关处亮着灯,姜源穿着格纹大裤衩蹲在地上,正在给姜暮擦鞋。
姜暮的胸口像被羽毛蹭了一下。
“大晚上的你干嘛呢。”李雪梅蹑手蹑脚从卧室出来,小声问。
姜源直起身,膝盖骨“咯嘣”一声脆响,他弯腰撑住,用力揉了揉,“这几天雨多,屋里太潮,睡不着。”
李雪梅道,“睡不着,来擦鞋?”
姜源道,“女儿长大了,以后也不知能擦几回了。”
“擦个鞋也偷偷摸摸。”李雪梅揉揉颈椎,“等天晴了,是得好好晒晒被子。”
姜源道,“先给姜暮晒吧,小女孩不能着凉。”
夜晚的焖燥给这个画面带来了久违的温情,像一副油画,笔触柔软,色泽鲜妍,饱和度拉满。
姜暮关上门,远远听见从火车站传来的钟声,她看着窗上自己的影子,摸了摸脸颊,自言自语道,“灰姑娘的南瓜马车与水晶鞋,过了午夜十二点都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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