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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案发当晚/十字窗格(2 / 2)

而且李舰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凶手一定是李舰。

对,是李舰。

姜暮眼底涌现出浓浓的恨意,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她想痛哭,想尖叫,但那双眼睛却又干涸得像一个订在相框里的蝴蝶标本,死亡降临的恐惧定格在瞳孔里,可她又想笑,杀人是死罪,李舰终于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她又想到明天一早,尸体就会被发现,如果警察来调查,她要怎么说?她要举报李舰吗?要说她约过李舰吗?可警察如果问她为什么约李舰怎么办?天色这么晚,雨又这么大,她根本没有合理理由约一个成年男人在隐蔽的山上见面。

苦恼、挣扎,使少女陷入前所未有的更加巨大的恐惧当中。

姜暮把自己的脸埋在腿间,这一刻,小小的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终究是自私的,她不会为了真相,不会为了正义,不会为了任何人的生与死,而说出自己的秘密。

窗外的惨白的月光透过十字窗,呈现一个黑色的清晰的十字架,映在少女的脸庞,将少女的狰狞与孱弱修饰得神圣且圣洁。

……

“扑通”一声,窗外有动静。

姜暮浑身一激灵,被吓走了三魂七魄,她忐忑地拉开窗帘,只见黑暗中,张朝从胡同里走来。

他步伐沉重,踢开了破木板门,姜暮听到缓慢的上楼声,可声音到了门口,却静止了,他砸了几下门没人开后,便停下了。

许是没带钥匙,他又缓慢地走下楼,踹开了破木板门。

姜暮揪着心,再次撩开窗帘,见男孩正扳着二楼的窗台往上爬,一次没成功,又来第二次,动作迟缓,像一摊泥一样沿着墙壁涌上来,跟往常敏捷的他,判若两人。

他爬上来后,先蹲在二楼的窗台上缓了缓,似乎很累,他的脑袋和肩膀都耷拉着,好像最后一丝力气已经被人吸干净一样的沉。

他的背心已经湿透,身上有一股腥味,浓重的血腥味,跟小双山上的,极其相似。

他踩着二楼的窗户轻轻跳上缓台,他的大腿肌肉脱力,猛地朝前晃了一下,差点跪在缓台上。

他晃悠着起身,回手扯出背心下摆,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污,不经意间擡头,看到姜暮。

黑暗里,他气喘吁吁,浑身发抖,他的神情被夜色吞噬,而她的漆黑的双眸绪着一股力量,紧绷着,不敢溢出来。

他们互相感知着彼此。

“我爸死了。”他似乎在说,声线疲惫沙哑,带着轻微哽咽,在黢黑一片的夜里抖落开。

姜暮吓了一跳,顿时脸色苍白,她颤抖着嘴唇,半晌才庆幸地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他什么都没说。

清冷的月色下,他脸上仿佛有铺陈开的泪水,像一片反光的水泊。

沉默,很久的沉默。

黑暗再次将他们彼此隔开,表情隔开,心事也隔开,封固在各自的世界里。

男孩攀上窗台,纵身一跃,钻进了窗内。

夜风吹来,吹了姜暮一脸细碎的雨点。

姜暮跌回床上,披卷起被子,目光沉沉地扎进黑暗里。

姜暮觉得对面那堵墙在朝她缓缓倾倒,地板在慢慢向上倾斜,然后地变成了墙,墙变成了天花板。

她抚摸起胸口,抑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

张朝疲惫且呆滞地站在客厅里,屋里仍保持着离开前的模样,乱七八糟,血迹斑斑,像遭遇过一场凶恶的抢劫。

他的手毫无力量地垂着,微微发抖。他背着光伫立着,双眼红得像核桃,双眼皮高高地肿了起来,他脱下身上的衣物,统统扔进搪瓷盆里,接满一盆水,泡上洗衣粉。

他又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把头伸到龙头下,冷水顺着头发茬钻进头皮里,随即顺着脖颈,淌进胸脯里,淌过小腹,大腿根,凉意从脑瓜顶一路过电一样窜到脚底心。

他拿起肥皂,在手心胡乱打出泡沫,从头发到脸,再到脖子,再到脚底板,全都揉搓一遍。

他秉着呼吸,任由肥皂水钻进眼缝里,鼻孔里,耳孔里,他拧开水龙头接水,水线慢慢涨高,渐渐要漫过洗手池,他把头插在水里,水中冒出气泡,和他剧烈的哽咽声。

五分钟后,张朝湿漉漉地出来,也没擦脸,走进客厅。

他四处张望一会儿,将没摔坏的物件依次捡起来,吹掉灰,摆放到原来的位置,还能凑合用。

他又去厨房找到一把笤帚头,将地板上的玻璃碎片扫干净,再用拖布擦地,擦掉脏污和血迹,又拿了地板蜡,熟练地把地板上的划痕处理平整。

他把张文斌胡乱扔的衣服整理好,到处乱塞的袜子像寻宝一样找出来,扔到搪瓷盆里一起泡上。

他把张文斌没看完的报纸摆在客厅茶几上,把他没抽完的半支红塔山放在报纸旁边,一切都恢复原状,像是往常等着他下班回来一样,没有任何破绽。

张朝最后把桌椅摆放整齐,看看闹钟,已经凌晨三点多。

他从厨房拿出一把刀,从三楼扑通一声跳进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