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把衣服收回房间,开始把竹竿一节一节顺回房间。
“跟你讲话,你没有听到?”姜源又从厕所出来瞧她。
姜暮吓了一跳回头看姜源,她平复心跳声,说,“我知道了。”
姜源往窗外看了看,窗明几净,只有麻雀在飞,他说,“趁这两周多给李煊赫讲讲有用的。”
“我知道。”姜暮点头,心虚地看看时间说,“上学快迟到了,我就走了。”
她拎起书包拔腿就要跑。
“等一下,”姜源回头看她穿着的那身宽大的校服,“我最近听人说,你跟对门的孩子总在一起玩儿?”
姜暮怔住,突然不敢往前走,怕背过身,会让他看到“朝”字,道:“没有。”
姜源见不是真的,也不想多说什么,他在女儿的自律这一点上还是很有自信的,他也不相信女儿会跟张朝一起混,只是叮嘱道:“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孩子在一起玩。”
姜暮问,“如果……如果一起玩呢?”
姜源听到这样刺耳的反问,有些惊讶,他回头打量姜暮,姜暮神色淡淡的,眼里有着不明朗的叛逆感,这对于姜源来说是极其陌生的。
他确定这不是女儿对父亲的挑衅后,便笑道:“如果他带你一起玩,我打断他的腿。”
姜源心情很好,没空理她,刮完胡子,把被水洗得硬邦邦的衬衫领子重新整理平整,便放心地出门了。
姜暮见姜源离开,回头去找竹竿,张朝和他的竹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舒了一口气,又朝楼下看看,这会儿楼下也没人,于是提起书包,走出家门。
……
接近七月,天气越来越热,太阳毒辣地镶在空中,偶尔卷起一阵焖炙的风,丝毫没有眷顾少女的旱热和痱子痛。
姜暮全身像被盐水腌透了一般,皮肤里的细胞渐渐萎缩,水分都透了出去,疹子越来越密,浑身瘙痒难耐。
这天气咄咄逼人,容易上火,也没有食欲,人们总是想着法地泻火,以至于柳南街的啤酒厂从早上就开始营业,啤酒花的香味随风送来,全是麦芽的香气,而柳北的雪糕厂则挤满了上学的孩子。
大乖他们早就排好队,姜暮到时,就已经在几个吕饭盒里打满了雪糕,分给了张朝和姜暮一盒。
姜暮这几天放学都会去火车站等姥姥,所以出门前在楼下拿了一个小马扎,这会儿坐在阴影里吃雪糕,看着人来人往,看着大乖和棍哥调皮捣蛋,心情格外舒畅,张朝踢过一个铁皮水桶,倒扣起来,坐在她旁边,两个人头顶着头,挖雪糕吃。
她问,“你干嘛拿走我的校服?”
张朝说,“我问过我妈那东西怎么洗,我能洗。”
姜暮黯然道:“不是所有污点都能洗干净。”
张朝咧开嘴笑容自信,道:“我保证给你洗干净。”
棍哥附和,“武阿姨是万能的,肯定能洗干净。”
大乖道,“哪都有你。”
……
教室里照例串座,按照规矩,谢南已经窜坐到第二排,姜暮应该窜到第一排,但姜暮仍然坚持坐最后一排,她也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和张朝仅隔一条过道的距离。
过道中间靠墙位置,仍然放着一双张朝的红色钉子鞋,松松垮垮地堆着。
他仍然会带着一身的汗和炙热回到教室,灼烫的气息令姜暮无处闪躲,他仍然在座位肆无忌惮地换鞋,余光所至,全是少年麦色的肌里和筋骨。
但这些,早已不再反感,反而变成了一种情绪依赖,如果看不到了,反倒无所适从。
谢南把从家里带的糖果分给姜暮一些,瞪了张朝一眼,回了座位,老师开始讲课。
张朝便趴在旁边,额头埋在右侧臂涡间,伸着左侧胳膊横在过道中间,把扇子摇得很大,让微风吹起她的留海。
老师说做题,他便趁机把他的书桌往她的方向挪去十厘米,拿着半个月都没动过的钢笔找姜暮兑钢笔水。
姜暮纤细的手指拧开笔筒,捏着橡胶管挤出一滴墨水滴在他那干涸的笔舌里,他手尖颤了一下,两支钢笔笔尖搭在一起,笔舌触碰,饥渴地、贪婪地舔舐、吸吮着,像两个亲密无间的情人,她意识到什么,红了脸。
她瞪他,他露出直白的笑意。
“放学还去火车站?”张朝问。
她点点头。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姥姥一直没有回来,她偷偷给舅舅家打过电话,没人接。
“如果一直不回来怎么办?”张朝问。
姜暮摇头,不知道,眼底的恐慌和荒凉在一寸寸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