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面跳高比赛开始,李文琪等人才想起什么,招呼了几个同学,纷纷朝教学楼走回来。她们大概是回来换衣服的,同时准备大肆寻找她。
姜暮再次忐忑起来,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扣掉了墙角的白灰。
她不得不出门,下楼,朝操场上班级队伍的方向走去。
舞蹈表演已经结束,她知道不能让性质恶劣的“失踪”继续发展下去。
……
在教学楼西侧,
李文琪等人正朝这边走来,可她们身后,却跟着李舰。
他瘦削的躯壳架着极其朴素又不合身的黑色西装,县里的老式裁剪,老式布料,十分质朴,遇到学生打招呼,他亲切地点头微笑。
姜暮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那种如蛆附骨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李舰目光攫住她,脸颊两侧的肌肉微微收紧,笑容里透露出锋芒,姜暮手足无措。
她从他那微笑的脸上,看到了比畜生更为可怕的邪恶本性。他在向她发出雄性生物对雌性生物的低等的邀请,以让对方无处逃遁的可怕方式。
恐惧难以名状。
姜暮下意识退缩,转身就跑。
李文琪和几个舞蹈队的女孩子这时候也看到姜暮,吼道,“你跑什么跑?”
她们朝姜暮包围过来,迎面挡住姜暮。
“你怎么回事!”李文琪愤怒地上来便推她。
她浑身震了一下,目光却看向她们身后,李舰已经绕道,从一旁的林荫路走了过去,进了教学楼。
不用猜,不管他去教学楼做什么,总会去她班里的,她知道。她躲着他,而他,定然一直在寻找她,没机会靠近,便动用他最后的杀手锏,卷携着积攒了数日的情欲、报复欲、怒火,以及刚刚的舞蹈被刺激出的对少女新鲜□□崭新的渴望。
姜暮浑身像是哕出一口气,再提不上来。
她知道这次她逃不过了。
“问你话呢。”李文琪又推她,心里真是痛恨极了。
姜暮心跳声铮铮,她觉得自己幻听,便僵站着没动。
“都找你一早上了,再找不着要报警啦。”旁边同学埋怨地怼她胳膊,小声提醒。
姜暮这才回过神,一股自责与惭愧之情袭上心头,可心里头一时间找不出什么想说的话,看起来更加呆若木鸡。
“姜暮,你还好吗?”谢南拉了拉姜暮的衣摆,小声偷偷问。
姜暮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点了点头。
“临阵脱逃,拖班级后腿,还害大家担心,你跟我走。”李文琪拉扯着姜暮往操场班级队伍里走,她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既怕她跑了,又觉得不这样用力拖着是绝对拖不动这只“木鸡”的。
姜暮回头,看向李舰消失的方向,她脸色通红,像中暑。
八百米田径刚刚结束,张朝拿了第一名。
同学们跳起来,激动兴奋地欢呼着拥抱着,孩子们一手甩起彩色的亮片拉花,一手抖着手里的易拉罐,哗啦哗啦响。
场面热烈,震耳欲聋。
这是一圈五层的水泥台阶,台阶上面孩子们肩膀挨着肩膀坐得很齐整。
这会儿日头高,都撑起了花伞,红的绿的黄的,绚烂缤纷。
李中华坐在台阶下的黑色皮椅里,戴着鸭舌帽,帽子下围着白色毛巾,遮挡着整张脸。
日头太毒辣了,眼睛都睁不开。
姜暮被带到班主任面前。
烈日吐出火蛇,凶悍地□□着她的皮肤,老师还没说什么,太阳已经要给她扒掉一层皮。
她缩成小小一团,肩膀也佝偻着,两边手臂想要合在一起似的往胸前聚拢,校服外套支出一副骨架轮廓。
李文琪粗暴地将她拉到队伍前边,吼道,“你跟老师解释,你这一早晨去哪了?”
姜暮手紧紧揪着校服外套,没出声。
李文琪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老师在这呢,你为什么不说话?”
姜暮不讲话,额头的汗珠刷刷落下,像眼泪一样。
明明知道错了,却犯轴,不肯认错的熊样让人着实恼火。
李文琪更生气,气得要哭了。
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都落在姜暮身上,批判的,不理解的,看热闹的。
姜暮的脸要撑破似的胀了起来。
李老师见姜暮窘迫,柔声问,“姜暮你是不是不舒服?”
姜暮仍然不肯回答,手指绞着校服裤子。
李中华拍拍她肩膀,“你无论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老师说,你要相信老师能帮你解决一切。”
姜暮默默听着,头垂得更低。
这或许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没有人能帮她。
她活在淤泥里,这坛淤泥是看不清深浅的,总有一股力量朝下拽着她,让她堕落下去,它不但要没过她的身体,它还要没过她的精神和理智。
没有人会真的愿意拉她一把。
有些泥沼,只能自己跋涉。
风吹树叶动,飒飒作响,一只黑色毛毛虫掉落,毛毛虫翻了个身,义无反顾地朝着正前方的少年翘起的脚尖爬了过去。
不远处,张朝往回走,身边的同学刷地站起,石子和易拉罐撞击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连着一片热腾腾的欢呼声,要把天给掀了。
一双熟悉的钉子鞋出现在视线里,步伐稳健,红色钉子鞋也发着光,似乎比石阶还亮,是张朝光荣归来。
姜暮的存在感降得更低。
李中华又问,“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张朝瞥一眼姜暮。
他接过李文琪递来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喝起来,一口气灌下半瓶,胸口呼哧呼哧地喘,高低起伏不定,粗鲁得像个小土匪。
他一屁股把同学都挤到一边,长腿一垮,坐在最前排的台阶上仰头看她,凝视她,掂量她。
“没有。”姜暮摇头,汗珠坠落。
李中华拍拍她肩膀,想把她拉到顶的校服拉链拉下来一点,她下意识躲开,闪避动作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恐慌。
“你脸色很差,先回教室等我,我们谈谈。”李中华道。
姜暮无奈,只得点点头。
“整天穿你那个破校服,让你跳个舞,像要杀了你一样,老师还没说什么重话,你就先委屈起来了,好像谁欺负你似的,最烦你这种人,你赶紧回你的教室躲着去吧。”李文琪瞪她,将脚下的矿泉水瓶踢飞,离开。
“回去吧,回去吧,我马上去找你。”李中华拍拍她肩膀温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