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廊角翼然,在阳光直射下显出飞扬似的影黑。而在这抹阴影之上,很明显多了一小团正在耸动的“小东西”。
他们刚刚听到的声音正是这团子发出来的。
谢冷玉哑然失笑:“爬那么高做什么,摔倒怎么办?”
岑旧则没有谢师叔那般体贴可人,他挑了挑眉,直接从旁边的房柱借力,三两下跃上房檐。他的一连串动作吓得房上蹲地那小团子尖叫一声,只是还不等再次逃窜,就被岑旧眼疾手快地逮住了衣领子。
尘土激昂,阳光渐渐描绘出这团子的模样。是一个身形瘦削、梳着羊角辫的小童,似乎因为长年没吃饱饭,显得格外瘦巴干瘪,看不出来具体多大年龄,脸上脏兮兮的,只有一双大眼睛在阳光下格外清澈分明。
抓到的小童和岑旧对视时,都不禁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异。
岑旧本以为是什么邪祟,亦或是死域那种尚未消散的冤魂,可入手触感实实在在的,指尖不禁意碰到的小童身上也是温热无比。
是正常人类的温度。
“师叔,接着。”岑旧道。
在小童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忽得身下一轻,他还没来得及被失重的慌乱感裹挟住全身,就稳稳当当地落入了一个轻柔并且带有馨香的怀抱。
小童:“……”
谢冷玉:“……”
李醇熙:“……”
李醇熙不赞同地说道:“小师妹,你对孩子太粗暴了!”
“还不确定他是不是个人类呢,师姐。”岑旧说着,一跃而下,落在这人类幼崽面前,“从哪来的?为什么看见我们就跑?”
小团子却并没有露出畏惧的神色,大眼睛滴溜溜地直盯着岑旧,只是却不回答。
谢冷玉收回把在小童经脉的手,道:“应当是哪里流窜的流浪儿。”
“如今海晏河清,哪里又有天灾?”岑旧下意识反驳道。
小童这才稚嫩地开了口:“打仗……家里的人……全去打仗了。”
他声音怯生生的,口齿却极清晰,因此让三人都听清楚了他的话。
谢冷玉叹了口气:“大楚这些年边境一直纷乱,只是自平远侯……”
她忽而多看了岑旧一眼,没再多说。
“家里男丁去徭役了,”李醇熙问道,“女眷呢?”
小童摇摇头,面露茫然。他一张小脸,饿得好像却只剩一双眼睛挂着了。
“赋税。”岑旧却冷不丁地回话道,“打仗需要军饷,哪怕朝堂再怎么清廉贤明,军费总归是要从税收中来的。”
小童本是因为一线生机,也不知道小小年纪,是怎么从家乡逃到了这里,他不知道的却是,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了落脚的镇子,实际上早已因为饥荒而空无一人。倘若小童在这里真的停脚了,怕是要活生生饿死在这里,给卧松镇再添一具黄土下的弱小尸骨。
“先跟着我吧。”李醇熙道。
她想起来了同为流浪儿的那段岁月,因此看到这小童皮包骨的模样,总有些于心不忍。
“你饿吗?”谢冷玉还有要事在身,便默许了李醇熙的请求,她低头问那小童道。
小童却道:“阿昭不饿。有姐姐做饭给阿昭吃。”
“这镇上还有人?”谢冷玉吃了一惊。
自称阿昭的小童忽然挣扎着从女修的怀中跳下来,朝着某个方向跑去,跑了一段时间后,又稍微停下来看向岑旧三人。
岑旧会意:“他在带路。”
三人不再多犹豫,跟着阿昭一路到了镇子的东南角。
此时已隐约步入了薄暮黄昏,空旷的无人镇却仍是暗色一片。却在阿昭停下步子的那一家门户前面,晕出了一点带着暖意的灯火。
阿昭望着那从门缝中漏出的烟火,大眼睛里满是虔诚。
他转过头对谢冷玉道:“姐姐在里面。会喂阿昭很多东西!”
谢冷玉向岑旧使了个眼神。
接着,岑旧收来了谢冷玉用神识单独发来的传讯——
“不是活人,是死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