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美听得正入神,冷不丁黄渠不说话了,擡头一看,对方正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屁股挪远了一些,腰杆挺得笔直,很是警惕地看着黄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他虽然不是千年的狐貍,好歹跟黄渠共事了那么久,说来也不是当初那个清清白白,一眼能被人望到底的小菜鸟了。
黄渠在心里“啧”了一声,有点遗憾,脸上摆出了几分认真和苦恼的模样,叹声道:“你也别那么紧张,我就是想跟你打听打听,关于刚才我说的,昨天人家提到的技术,你们这边有什么章程,不然的话,我的工作也不好办呀。”
丁大美狐疑地看了黄渠两眼,心里不大敢相信,就这么简单?只是黄渠脸上的认真和苦恼不似作假,而且,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想了想,虽然有时候不是很得劲黄渠的处事方法,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也确实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而且,他也知道,事情办坏了,对谁都没好处,于是也就实话实说了,说起这个,丁大美心里边还是有点怨念的。
他当初之所以那么不愿意苏林把这个项目立在祁氏端的移动应用技术,一个外卖移动应用终端算什么,他们可以有无数个。
从那天开始,他几乎都可以预想到它会引发的新一轮技术更新的浪潮。
不过,丁大美奇怪地看了眼黄渠,有些怨念:“你竟然不知道?”
黄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我应该知道什么?”
丁大美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忍不住伸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道:“打包卖懂不懂,打包卖!!!”
从一开始,祁氏拥有的就不仅仅是现在这个外卖的移动应用终端。
打包卖?黄渠觉得他似乎有点不是很懂这三个字的意思,但是又似乎懂,整个人都快要被弄傻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还真的是打包卖。
“那怎么……”黄渠想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怎么现在项目的重点还是这个外卖的移动应用终端,重点难道不应该是能弄出这样一个移动应用终端的技术吗?
完全知道黄渠想要说什么,丁大美在一边开口:“因为我师妹说了,她就只负责做这个,其他的她不管。”
黄渠顿时苦笑了下,“怎么能不管,这个专利,技术支持,还有利益分配,这些都咋弄呀,还有,保密,对了保密。”
黄渠只觉得这不仅是一个大蛋糕,还是一个大炸弹,好像一夕之间,凭空就生出了无数的事情来,他现在坐在这里,只感觉那里那里都有不够好的地方,看哪里哪里都是漏洞。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自己第一次主担一个项目的时候,那样的忙乱,不安,激动,惶恐。
不,可能比那个时候还要更多。
他想到了丁大美刚才说苏林的那一句,其他的她不管,感觉自己似乎接受了一个超级烫手的大山芋,而且是一个极具诱惑的大山芋,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真的舍不得松手。
于是等到苏林回到工作室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处处小心着,把她当成了易碎贵重物品的黄渠。
她看了一眼跟黄渠走在一起的丁大美,眼神里透着几个字:这是唱哪出戏。
丁大美在黄渠的背后摊了摊手,而这时黄渠已经看到了跟在苏林后面进来的祁年,刚要开口的话突然就呛进了嗓子里头。
他看了一眼苏林,再看一眼祁年,想着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祁年不常来工作室,但是,工作室里现在属于祁氏抽调过来的人并不算少,所以大家都知道,不好糊弄,看热闹和八卦的纷纷歇了心思,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黄渠老老实实把人请进了办公室,把昨天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很是眼热地看着苏林,直把苏林看得浑身发毛。
黄渠眨了眨眼,不是很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祁年眉梢都没带动一下的,沉吟了半晌,还真的把话头接了过来,问起了黄渠详细的情况。
黄渠整个人还有点愣,但是好歹业务还是熟练的,问什么答什么。两个人一问一答,沟通良好,祁年沉敛着眉眼,看不出情绪,声音也是平静的。
苏林也就是那么一说,实际上心里已经做好要把事情扔给丁大美的准备了,却听到祁年同样淡定地接了话茬。
苏林:……突然有点想反悔。
有祁年在前面顶着,原本的工作也告了一个段落,苏林在这个冬日里悠悠闲闲地摸了半天的鱼。
丁大美一大早地就接二连三地受到了来自黄渠和祁年的冲击,要说心里没点问号,那是不大可能的,但是他也知道有些话,得挑着人说,于是看到苏林自己一个人坐在电脑前面的时候,他想都没想,擡腿就走了过来。
只是还没走近,就先看到了屏幕上那一列列的扑克牌队列,背对着他坐着的苏林正握着鼠标,把一张桃心3放到同色的桃心4
丁大美很难形容他现在相当复杂的心情,只能抽抽嘴角以表敬意,他周周围围地看了一遍,确定肯定并且一定,这么堂而皇之地摸鱼的人,有且仅有这么一个,硕果仅存的那么一颗。
原本打算说的话就这么原原本本地连带着标点符号被他自己吞进了肚子里头,并且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他应该是吃饱了撑着了,才会觉得应该要跟这家伙探讨一下社会人的社会学,以趋利避害什么的,不存在的。
丁大美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只是回去的背影略显颓废,仿佛受到什么打击。苏林的后脑勺没有长眼睛,所以并不知道这么一茬。
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屏幕上的纸牌,不费脑子,也不带脑子,单纯地就凭着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跟数字打交道的直觉,然后一点不意外地接不下去了。
祁年走过来的时候,刚巧看见了屏幕上弹出来的“您已无路可走的提示”。
看到提示,苏林很熟练地准备开始新的一局,新开局前自动弹开了历史成绩表,祁年一点不费力地看到了二十七局,胜率零的记录,再一看她过分熟练的动作。
祁年沉默,一时之间在出声和不出声里头犹豫了一下。
这样的沉默,让从屏幕里头看见他的影子的苏林,也沉默了。
祁年只感觉前面的人身体突然僵直了一下,他擡眼看了一下,不意外地在屏幕的反光里头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两人隔空在屏幕反射的光线里头四目相对了下,空气似乎也安静了几秒。
祁年琢磨了下苏林的表情,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走吧。”
见他跳过了这一茬,苏林虽然有点懵,但是一点不妨碍她的手自己有自己的主意,暗戳戳地就把刚才的事情毁尸灭迹了。
然后自然地转过椅子,面对着祁年问。
“去哪里?”
祁年的视线不由就落到了搁在她手边,没得存在感的手机上,“苏大友去公司了,说是想见你一面。”
苏林实实在在地被苏大友这种让人有些猝不及防的骚操作惊了惊,她看了下手机,并不见苏大友的来电,只有顾惜的一个电话,和一条短信,大概是打她电话没通。
她自然不会觉得苏大友是真的想见她,想要重新和顾惜搭上线才是真的,毕竟当初他应该也是这样子发达起来的,现在虽然落魄了,但是一来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甚至祁年还帮着收拾了下烂摊子。
二来,大约他也应该知道了,苏小七和苏小八,以及她这几年都住在祁家的事情,这就像是一个顾惜他们依旧对过往的事情保有一定情谊的信号,当初他可以凭着这份情谊发达起来,似乎现在应该也是可以的。
至少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苏林虽然没有认真地了解过苏大友现在的近况,但是从他后面做出的事情看来,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于苏大友这个人,苏林多多少少有点叹为观止的意思在里头,当初抛下她跟苏小七苏小八跑路这种事情,苏林其实没有多少真实感,更多的就像是一种背景设定一样,轻易地就接受了。
后边知道了前世的记忆,也知道了苏大友做的事情,对于这个世界和自己经历的震惊以及不可控的恐惧,轻而易举地把苏大友这个人不知道排挤到了哪个角落去了,苏大友这三个字,在苏林的世界里,是没得存在感的。
然后直到今天,她算是初步了解到了所谓的“极品”的含义,真·叹为观止,她好像有点能够了解自己这个“女配”的定位了,简而言之就是麻烦。
苏林震惊了一会,看向祁年,“顾姨见了他?”
虽然出口的是一个问句,但是苏林知道,那是一个肯定句,无论是为了过去的事情能够有个了结,还是为了自己,顾惜都会见他。
祁年不出意料之外的点了下头,“他俩那时候刚巧从外面回来,碰上了。”
祁年嘴里轻描淡写的碰上,苏林却可以想象现场大约应该挺混乱的,能够刚巧碰上,大约他家二叔也出了不少力。
祁家二叔?
苏林脸色突然变了下,倏地转过头去盯着祁年的眼睛。
她觉得她好像想到了一些不怎么妙的事情,非要说的话,还有有点严重。
跟上辈子不一样,她现在手上的股票并不是祁伯山以遗产赠予的方式给她的,而是顾惜借口当年受她母亲恩惠,折成等价的股份给了她。
如果非要细究起来的话,大约那些可以算得上是,夫妻共同财产。
这是拥有魔力的六个字,至少苏林觉得她现在挺晕的。
她看着祁年,眼里有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大约是想要他说一句,她想多了。
祁年看着苏林变幻的脸色,知道她大约也想到了,毫不留情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就是你想的那样,你父亲大概会以夫妻共同财产为由,要求分割你手上一半的股份。”
苏林:……
突然不是很想说话。虽然本来这种问题应该是不存在的,甚至它也不是她的锅,细究到底的话,更应该是与她无瓜。
然而目前的现实是,股票,她的,目前来说;打这份股票主意的人,她爸,从生物学的关系上来说。
感觉就像平平无奇地走着走着,忽然天降巨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