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有两条路能选,兴许还能圆了尊主心愿。”
子书彦从突然开口,看向湛熙宁:“我将邶大公子送过去,你唯一能做的弥补便是守住他最终安全。”
“待交合完成,我便将他和虫芽一并拉回来。”他眼中的犹豫转瞬即逝,“尊主会瞬间精血耗尽而终。”
“还请先生护法。”檀初凝尽管虚弱,却依旧坚定,“我本就是要死的!最终的精血决不能在反复失败中耗费掉!”
子书彦从自然了解檀初凝的心情,他点点头,一脸肃然再去探湛熙宁。“统领大人每耽误一刻,对尊主来讲就是鼎镬刀锯的折磨。况且祭祀的时辰将近,再耗下去可就无力回天了。”
——
恍恍惚惚睁眼的姜馥迩,只觉得天色清湛,就像被洗刷过后的通透,让空中漂浮的几柳云絮都变得洁白,可爱。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片充满死亡气息的林地的,只知道文真后来在她勃颈处扎了几根针,她就沉睡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徐徐的微风吹在她身上,让依旧恍惚的意识仿佛在阳光下荡了个秋千,懒洋洋的沉浸在当下的解脱里,倦怠消沉。
她眼皮沉重,耳朵里也像生了厚厚的膜,将她整个人隔绝在尘嚣外,一动不动等着命运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咚咚”的鼓声扰得她脑袋都要炸掉,骤然泼在她身上的冰凉还是激得她紧了紧眉心想要挣扎着坐起。
但手脚早被铁锁禁锢住,浓重的血气扑鼻,才让她逐渐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个巨大的石台上,身上泼满了浓稠的血。
她使劲晃动手脚想要挣脱,铁锁的叮当声逐渐令她恢复听觉,才发现随着不远外的高声喝喊,还有不易被察觉的凄厉惨叫。
她听不到那些人在哭嚎哀求什么,只觉得声音熟悉,仿佛那些自幼萦绕在她周围的人,令她一时间分辨不清眼下是苍山还是何处。
并未归位的灵魂仿佛还在躯体之外盘旋,却见个不着寸缕的男人走近,他脖子上还带了把清玉所造的玉钥匙。
看不清他面容,只恍惚瞧着他披散着发站定在她身侧,伸出手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脸。而后随着一盆温热的血再次泼在姜馥迩身上,他才压下身子,逐渐亲吻她的脸和唇。
姜馥迩厌恶地想要挣扎和反抗,可那把小小的玉钥匙按压在胸口,却让她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忍受着身体内的极度狂躁去感知不属于她的触碰。
天上的云看热闹似的,悄无声息在她头顶来来回回的逃避,仿佛觉得羞耻一般躲躲藏藏。
她多希望有那么一片厚重的云能把太阳完全遮挡,就好像没人再能窥见她的绝望,彻底将她从光明的世间擦除。
规律的动荡戛然而止,她只看到一支箭将要射进男人脑袋时,忽被一粒飞石打歪。
紧接着男人披上袍子,回手连发三箭。
这是姜馥迩最后看到的景象,体内低沉又无序的声音彻底盖过了她自己的意识,随着血流加速,逐渐占据了她的全部。
文熙这座废了太久的城变得前所未有的喧哗。
不知从哪来的黑衣人将原本顺利的祭祀变成屠宰场,四溅的血混进仍在放活血的铜鼎中,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
直到祭坛正中传来一声极大的破碎声,所以人才发现原本那个裸露的娇小身影此时浑身遍布蛇鳞,正逐渐击碎铁链,如获新生,歪歪扭扭蹲跪起来。
原本那双晶莹的紫瞳早已成墨绿色,她瞳孔也变成细长的一束,伴随着嘴唇的张张合合,举手投足便能召唤来数不清的毒虿虫蝎,甚至十指如长刺的人形黑影,密密麻麻穿梭于活生生的人群中。
邶恒带着湛熙宁那把浸泡过虫浆的长剑在卫鸿哲的军卫中冒死拼杀,被巫术洗刷了意识的暗卫们因食过虫浆,跟着不知哪来的邶恒一同倒戈,让毫无防备的卫军遭受重创。
可随着邶恒一步步逼近祭台上那个娇小的黑影,便有越来越多为他开道的暗卫在顷刻间被黑影削成肉泥。
到处都在奔逃,尖叫。
邶恒只记得耀眼的阳光下血雨连绵,直到他所期待的那双眼望向自己,却丝毫没有感情,唯剩冷血的杀戮之意。
幻象抽回的前一刻,被邶恒击碎的黑影重新聚合在一起,在血雨的号召下凝结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张牙舞爪的高高耸立在他面前。
那有如毒蝎的东西在血雨中咆哮,直到猛地低头,朝他呼出一袭裹着毒刺的飓风。
好在子书彦从及时将邶恒从幻象中拉回,才令他将将逃过一劫,却使湛熙宁用虫浆控制的暗卫们白白成了牺牲品。
被鲜血和泥肉浸透的邶恒来不及反应,仍在为方才的极度消耗大口喘息。
而玉床之上的檀初凝,此时已然形销骨立,就连方才那点饱满的圆润都没了,这么会功夫就成了皮包骨,随时都会折断的脆弱。
她身体周围眼见白雾萦绕,却毫无规律,四处乱撞。
终于泄了力的人重重瘫倒在玉榻上,哀伤而绝望的眼落在漆黑角落的邶恒身上,沙哑着嗓子对那个还没分清状况的人沉重地说了句:“对不起。”
这时候也分辨不清她的抱歉到底是因为没能解了姜馥迩身上的禁术,还是因为过往那些无措的隐瞒。
邶恒扶着墙壁起身,看着昔日那个风华无限的姨母,此时正处在岌岌可危的生死边缘。他即便有再多的情绪,也终究归集成了伤,迷茫地朝着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