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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2 / 2)

“不是。”曾荣春抿抿唇,不经意红了眼眶,“很多事我现在没法解释,过段时日,自会给大公子个交代。”

“得了罢,人都没了,还交代什么!”

邶恒狠狠呼吸着,似是感到窒息那般力不从心。

曾荣春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当下处境,担心邶恒愤怒失控,他只得小心绕过那个高挑身影,往门口处挪。

可没走几步,就听外室传来一阵敲门声。叩门的人力气不小,将门板敲的直晃。

曾荣春也立刻寻着借口逃跑了似的,扭头就奔出去开门。

谁知,门外竟站了个年过半百且身穿白袍的白事先生,看他身后乌泱泱跟着的年轻壮汉还在不约而同披丧服,想必是得了谁的安排才匆匆上门来。

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的掌柜和跑堂脸色不怎么好,曾荣春才想到这白事先生恐怕是掌柜找来的,毕竟客栈人来人往,门口放着口大棺木怎么都影响生意。

可老人们都说人死七日才能魂飞魄散,刚过了仅仅一日,这样急着下葬恐也不妥。

瞧着掌柜挤到前面,硬着头皮来劝。曾荣春先他一步想开口,他说什么也是不同意这个仓促决定的。

俩人还没开始交涉,邶恒的声音就已从内室传来。

“愣着等我请你们?!”

“我希望她下葬时至少还保持个干干净净的样子!”

“若是拖延至溃烂成液,不成人形,你们也就没什么必要来了罢!”

话音落,曾荣春才恍悟这原来是邶恒的安排。

想到虫王洞xue里看到的暗红液体在眨眼间就能侵蚀皮肉,再想到方才姜馥迩尸身下逐渐溃烂的金色液体。

原来邶恒是担心凡人沾上虫芽留下的毒液会顷刻间化成血水,灰飞烟灭。所以他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阻止不可估量的危害。

曾荣春心下又对邶恒敬重了几分。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理智,实在是不易。

他立刻将身体闪至一侧,腾出通路让白事先生和擡着担架的人过去。

待一盏茶的功夫后,才见一队人将内室的尸身裹着块白布擡了出来,区区片刻,白布上已逐渐透出金色和红色混在一起的液体。

跟着一行人下楼,再到几人将尸身安顿在金丝楠木做的棺椁中,曾荣春都没看到邶恒的影子。

他也不知道邶恒是否还来送最后一程,但等了半晌都未从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让白事先生宣布擡轿,直到队伍启程,他才在人群中发现了人群外朝相反方向走的邶恒。

看他头都未回,曾荣春拔腿去追,没跑开就被白事先生一把拉了回来。

“那公子托医师请我时,就说他不愿瞧晦气。”

他叹息一声,语气多少轻蔑。

“夫人刚走就去寻欢作乐的男人我见得多了,他既然给了银子,也就没必要再得罪他。”

曾荣春对此深感不惑,可邶恒离开的方向确实是往烟花巷子走的,临消失在街角,还从个妙龄少女手里买了瓶酒。

这哪像是伤怀呢?

想起此前邶恒表现出的情深似海,又想起他方才在房间里表现出的落寞绝望,曾荣春觉得这位浪荡公子的情意绵长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就像他说的,人都死了,还能如何呢?

曾荣春心下不免觉得悲愤。

邶恒毕竟不是姜馥迩的亲眷,还能做什么?能把她的遗体安置妥当就已经算是这位大少爷的格外开恩了。

于他而言,往后与邶恒也不会再有交集。

至于他知晓的秘密,也无需再由他说给邶恒听。有朝一日,一切真相大白,也自然会有人告诉他。

曾荣春心如刀绞,沉默地跟在白事先生身旁,缓缓走动。

深冬萧瑟,漫天纸钱早已成了冬季寒风中卷起的落叶,使视线都变得不再清晰,仿佛突然闯入了一片白蒙蒙的悲凉之地。

昨夜花植房发生的一幕让曾荣春再次想起。

他本是因找到师父留下的线索而感到狂喜,可那铺面的掌柜却说:“你师父交代,即便拿了这书,你也不能今晚回去。”

曾荣春对此颇感疑惑,“为何?如今姐姐等着救命!我若不归,恐怕——”

“嗨——”男人捋捋胡子,“你这小学徒果真是脑子不灵光,怪不得你师父不愿带着你。所谓否极泰来,懂吗?”

“不懂!”曾荣春反驳,小小年纪语气无比坚定,“我师父向来神神秘秘弄一些我不懂的东西!但如今我破解了师父留下的密语,寻到这花植铺子,就是为了能找到方法救我的救命恩人!”

“真是童言无忌。”男人轻嗤,“或者说是无知者无畏,救活了她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男人早就知道曾荣春是个什么也不了解的少年,遂未停顿,继续道:“意味着辽国将完全覆灭,西梁的一切也要重新进入轮转。”

曾荣春不懂。

“师父又不是辽国人!何必在意那些人的生死呢?!”

“你师父虽然来自南逻山那种无尘圣地,但入了俗世就难免有欲念。更何况辽国是他出山后首次踏足的地域,很多事都要从他青年时说起的。”

“青年?”曾荣春诧异,“师父不是说他第一次出山是十年前被辽广王请去的么?”

男人恍然曾荣春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少,连忙止了嘴,只耐心提醒:“总之,你师父从未失言过,这一次你也决不能做了错事,否则天下乱了,你这个小少年可就成了罪魁祸首!而救活那位姑娘,你和她身边那位公子也定然将死在她手里!”

思忖间,曾荣春才发现一行人已经走出城很远。这时天色也随之暗淡下来,微风四起的郊野,早就没什么行旅赶路。

曾荣春一夜未进食,此时肚子饿地咕噜咕噜叫。他浑身上下越发觉得寒冷,于是双手摩挲了几下手臂。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敲击声。

还以为是扛棺材的壮年用这种方法呼唤白事先生,他正欲回头警示不要辱了死者清净,却发现擡棺的几人早已变得大惊失色,满眼恐惧地看向他们擡的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