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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祷(2 / 2)

这不是普通的简单线条,倒像极了想要破茧而出的触角,在姜馥迩皙白的皮肤之下狰狞地扭动。

顺着黑线长出的方向,邶恒小心翼翼解开姜馥迩脖颈旁的一排较辂,直到露出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黑影,邶恒才知道不能再等下去。

他将留在外室的医师叫进来,准备用最笨的方法铲除虫芽。

可几名医师在看到姜馥迩锁骨下那团黑色如藻的阴影时,已全部吓地落荒而逃,遑论再进一步去追查她胸口处的虫芽根源了。

唯剩下一腿脚不灵便的老人,遭邶恒用刀尖顶着后脊梁协迫留下来。

这头发灰白的老医师怕得很,嘴里不停念叨着祈祷用的经文,手上哆哆嗦嗦去解姜馥迩两片衣襟。

黑色阴影完全显露出来,看上去像是身体里藏了只巨大的蜘蛛一样。

老医师自知无法再继续动作,腿一软,战战兢兢跪地求饶。

“这位公子,我这把年纪,您就放过我吧……这姑娘,老夫、老夫无能为力啊……”

但邶恒丝毫未妥协,破釜沉舟的决心让他将刀尖顶地更深,命令道:“就当为普通病人诊治!”

老医师没办法,只能颤抖着擡臂去擦额头冷汗,又取出自己常年携带的针灸包,于生死之间平复心态去为姜馥迩封闭xue位。

同时他试图对邶恒解释:“这是为了一会缓解她过于疼痛。”

见医师心态平稳下来,邶恒顶在他后脊的刀也向后挪了些。

医师轻车熟路将姜馥迩身上多处xue位都下了针,只看那些原本在皮肤下的黑影犹如受到威胁,跟着畏畏缩缩地退避回原本盘踞的胸口处,又如最初隐没在表皮之下,再难寻到踪迹。

看到这样的变化,老者继而拿出几把小刀,黄酒和火折子,边消毒边同邶恒确认:“公子确实要这么做吗?哪怕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

看着奄奄一息的姜馥迩,再去看窗外已然高升的那轮皎月,想必曾荣春是无法按时回来了。

邶恒别无选择,他必须在姜馥迩断气前做些什么。

于是,他坚定道:“是,有劳!”

他不知道若是这样干等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他也许救不回姜馥迩,还让她体内寄居的虫芽破茧而出,变成孤芽傀儡那样的东西祸害了所有人……

虽然她体内的虫芽尚未长成,让它被迫离开宿主,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那之后该怎么办,邶恒也不知道。

他只希望能尽快将那脏兮兮的东西从姜馥迩身体内取出,就算换来的是她香消玉殒,她也不该再给这怪物留下一点点可利用她身体的可乘之机。

他能做的就是不希望姜馥迩像邶媛那样,被彻底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想到邶媛被砍下的头颅和那张变得腐烂发紫的脸,邶恒这个从不会祈祷的人再次闭上眼在心中默念期待,恨不得将自己全部真诚在这一刻尽数奉献。

但临时抱佛脚又有几个能心想事成。

只听那老者忽然尖叫一声,未及邶恒睁眼就看他已慌慌张张跌坐在地,而姜馥迩身上已然被他破开皮肉,鲜浓的血四溢开来,完全浇红了那身白如雪莲的皮囊。

但让医师吓破了胆的并非眼前血腥,而是那道溢着血的胸口内正试探地向外伸展的黑色触角。

老者被吓得不轻,以致引出了什么旧疾,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停。

知道他已无力再帮忙,邶恒在他扔掉手中柳叶刀的同时一个跨步将刀接入手,紧跟着他连思考的空隙都未留就取了老者另外泡在黄酒内的皮手套,迅速对那只不停试探的触角下了手。

触角身上沾满了血,被他抓住时正迅速往那道血淋淋的伤口里瑟缩。紧抓在姜馥迩心腑软骨上的黑色长虫几次弓背试图抽出数只长脚,却没逃过邶恒的眼疾手快。

一刀,两刀,三刀,他果断斩断了那个不停匍匐的身体。

眼看黑虫变成数半,金色粘液从截断的肢体里流出,黑虫仍在奋力逃亡,与方才相比却已是垂死挣扎,断成几节的身体已无法维持匍匐的力度。

除了已变成触角的几只虫足恐惧地伸到刀口外试图寻找逃窜的机会,剩余没脱离心腑的百足早已没有机会再挣脱。

常年的寄居早就让黑虫习惯了那颗柔软炙热的暖床,未变成触角的百足如树根一样深深藏在那颗近乎不再跳动的心腑上。

瞧这情形,邶恒恍然这黑虫怕是取不出来,否则外力伤到脏腑,就算神仙来也无力挽救。

但邶恒根本不懂如何止血止痛,更不懂该如何缝合伤口。

正比时,瘫坐在地的医师才缓了口气上来,发现邶恒正仓惶又凌乱地翻找记忆中的人体xue位图。

本着治病救人的理念,医师赶忙攒了口气,将止血的针法一口气念了出来。

邶恒虽然没亲自下过针,但曾经行走各处多少也见过游医诊病,以至于他稍加点拨当即稳住心态按照医师说的去做。

发现医师的方法有效果,邶恒又根据他磕磕巴巴的口述指导下了止痛针,甚至将伤口也做了缝合处理。

待一切都办妥之后,医师让邶恒从他身上取了樟脑油涂在鼻下,这才恢复些气力爬到榻前为姜馥迩号了脉。

可他当即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以至于话没说出口,就让邶恒猜到了结果。

“虽然有脉象,但——”医师吞吐道,“但已是行将就木的回光返照之态。”

邶恒虽然早就想到了这种结果,奈何真的做了努力再得知死路一条时,从不暴露情绪的本能也终于土崩瓦解,再也没了一点伪装。

他随手扯了把钱囊,一股脑都扔给了半条命都吓没了的老医师,也不管他是死是活,自己已跌坐在床旁。

他找了个离姜馥迩最近的位置,恨不得她最后一次醒来的瞬间能被他轻易捕捉。他甚至盼望着奇迹的发生,也许姜馥迩曾经服食的百虫灵能让她大难不死。

毕竟凡人身上怎么能有虫芽?

她师母这么些年为她诊疗说不定早就让她适应了身体的异常,所以才能违反天道,健健康康活到这个年岁。

可哪有那么多的奇迹和幸运,他默默祈祷来的只有姜馥迩的香消玉殒,彻底的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