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能把他气成这样的,也就那群不会说话的怪人了。此刻遇到个会顶嘴的,邶恒倒有些珍惜那股早就冲到头顶的怒火,不忍发泄似的,半天没憋出下言。
姜馥迩一脸讥诮,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血渍,挖苦道:“真是长了见识,原来还真有人想死死不了!”
见她一副混不吝的泼皮样,邶恒不想和她浪费精力,当即决意离开。
眼见安阳侯已走下水榭,朝柳道这边走来。邶恒转身提步,同样嘲讽:“我看明日你这张皮会不会被挂在灵丘阁门口!”
姜馥迩冷笑:“被剥了皮,也好过落在你养的那群怪物手里!”说着,她心灰意冷将视线挪开,看向从远处而来的安阳侯。
可正是这句话,却让邶恒猛地顿足。
平日他也认为那群从不跟他交谈的黑衣人是怪物无疑。但姜馥迩这片刻功夫,第二次谈及这个词,无论是负气还是什么,邶恒都从中觉察到些许异常。
“怪物?”
他转回身忍不住发问。
姜馥迩又擡手擦拭脸上的血迹斑斑,冷声道:“不是么?养一群无脸无情的东西,难不成还要尊称为人?!”
还以为邶恒会因此恼怒,可谁料他竟因此半晌未曾挪步。
姜馥迩再擡眼看他,只见他眼中桀骜早被茫然取代,甚至可以形容为惊怔在原地。
眼看安阳侯走近,姜馥迩毫无心思拆解邶恒为何是这种神情,她几近绝望的眼神中,只带着一点点贪婪的期许,希望自己不要死得太惨。
她归来的路上,脑子里乱极了。
想了诸多可能,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深夜里一袭黑衣,带着武器,还身受重伤。
只怕安阳侯会将前几日府内发生的异事都怪罪到自己头上。
没有半分胜算,姜馥迩索性绝望一扯,将面罩卸下去包裹腿上伤口。
听着脚步声临近,她在腿上打了个漂亮的绳结,想着这也算对得起自己活了十几年的体面。
她双手正要撑地起身,却忽地面前一暗,额头正撞进一扇温热的胸膛里。
姜馥迩四肢全僵,求生本能让她立刻将头仰起来大口呼吸,却在此时感受到靠近水榭一侧的脖颈间,趁她颈骨舒展正印上两片炙热柔软的唇。
紧接着,沾了迦南香的宽袖环勾,将她刚扬起的脸紧拥在手臂间。
姜馥迩呼吸一滞,像个没了灵魂的木头人,任由他紧拥在怀,一动不动。
“谁在那?!”
伴随纷乱脚步声抵近,海松的声音跟着传来。
邶恒未答,依旧保持此时暧昧。只不过,他轻轻移了移唇,在姜馥迩脖颈间擦拭,显得不那么生硬做作。
似是因为不答,海松小跑上前,又重复问了遍。直到他依稀辨出人影,才识相止步,窘迫退了回去。
烛火凌乱,邶恒这才被晃了眼似的,缓缓将唇从姜馥迩颈间移开,懒散看向来人处。
“父亲这么晚,是在闲逛?”
姜馥迩心跳如雷,单薄的胸膛里似乎已禁锢不住那颗就快从嘴里跳出的心。
安阳侯见是邶恒,厉色稍霁,语气却不多和缓:“这么晚,你在这做什么?”
邶恒哂笑,擡手摸了摸姜馥迩墨发。
“父亲觉得呢?跟美人在这,还能干嘛?”
经他这般提醒,众人才在昏暗中看向他抱在怀里的娇影,只不过被他遮得严实,只能看到少女头顶。
当着众家丁和亲信的面如此恬不知耻,安阳侯面子着实无处安放。
他脸色稍变,趁着海松在旁令下人们退避时,忙虚握拳轻咳两声,苛责:“外面野惯了,府中可不准你如此胡来!”
邶恒却不以为然,依旧放浪形骸,毫无半点侯府弟子礼仪教养。
“父亲美妾众多,该不会没体验过在野外——?”
“胡闹!”
安阳侯不想发火,却还是听不得如此污言秽语,恼羞成怒。
邶恒笑起来,又转回头,看着怀中娇俏。
“父亲的意思,要你随我回昭阳阁。”
姜馥迩如临深渊,这会,邶恒还能开如此玩笑…
她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邶恒提唇,笑意渐浓,又看安阳侯。
“父亲不走?我怀中美人衣衫不整,被这么多人看去,可不多好。”
安阳侯的脸彻底被他气绿,正转身要走,忽又想起一二,犹豫道:“芝兰…你这一晚上…”
后面的话难以启齿。
他随即对海松冷声交代:“快去弄点补汤,连夜送给这逆子!”
“...”
听着海松领命,匆匆离开,安阳侯转身折返,似是片刻都不愿再留。
脚步声终于走远。
姜馥迩这才舒了口气,视线放松落在邶恒颈间那道伤口上。
那还是她今夜袭击他留下的,若再深半寸,恐怕就能要了他性命。
如今呢,他再招人厌恶也是救了自己,那她也该做点什么,知恩图报。
邶恒缓缓松开手臂,正想追问姜馥迩“怪物”的事。
只见她忽地对自己笑了,那张绝世风华的靓丽清容笑如灿花,未擦净血污的唇瓣妖冶离俗。
邶恒一僵,以为自己魅力无穷,引得她投怀送抱。
谁知,她忽然收笑,真诚不怠地贴近他,温热气息敲打脖间。
“不如趁此刻,我再把你颈上伤口深割几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