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媛,檀氏所出幺女,年级和姜馥迩差不多。
安阳侯不愿提及这个名字。
自从十年前邶媛失踪以来,他派了多少人去查,都未寻到线索。
担心是政敌所害,他才主动交了兵权,远离沙场,就是不想再掺和进朝堂是非中。
饶是如此,邶媛依旧杳无所踪。
安阳侯一声叹息,肃然提醒:“很多事,你个深宅妇人不懂,还是别多问。关于阿媛的事,也莫跟恒儿提。”
檀氏哪敢跟邶恒提他妹妹的事。邶恒不知花了多久才从那段阴郁中走出。
檀氏宁愿他忘了,也不愿他再经历那段苦难。
夫妻两人心照不宣止了口。
安阳侯放白巾时,忽地瞥见桌上一个深蓝色小药盒。
“芝兰拿回来的?”
檀氏拉回神思,负气瞥他一眼。
“馥迩没收…你不快去看看?”
安阳侯挪正右手指上几枚玉戒,悠然起身,抄起桌上药瓶,作揖道谢:“夫人仁慈。”
檀氏就知他放不下那小姑娘,也没给他留好脸,拿起鎏金蜡烛剪,剪去多余烛芯。
安阳侯昂首阔步走出门。
刚拉开两扇木雕门,便见海松匆忙跑上前,弓身禀报:“出事了侯爷!”
“何事?”
海松面如土色,难以启齿似的,硬着头皮道:“三公子,呃…伤了七娘子…”
“什么?!”
檀氏闻讯,匆匆放下手中器物,碎步走到门外的安阳侯身侧。
海松继续禀报:“七娘子回灵丘阁途中忽感不适,侍女回去取水的功夫,七娘子就不见了。侍女听闻哭声才在核桃林寻着她,她额头红肿昏阙,而当时三公子就在一旁…”
檀氏心惊,匆匆看向面色刹变的安阳侯。
“现下醒了吗?”
话音未落,他已径直朝着灵丘阁踱步而去。
——
此时此刻,邶恒正提着袖珍鸟笼,悠悠走进辽京有名的勾栏瓦舍——岚烟楼。
此地虽人多眼杂,却刚好能扰乱他身边那群怪人追踪。
邶恒浪名可是响彻了辽京内外的,即便久未现身,他浪名也不减从前,刚一露面就引来楼中粉妆玉琢前赴后继。
他左拥右抱穿过曲回廊庑,同其他吃酒花客那般走进一间挂着丝绸房牌的雅间。
未及掩门,他随手撒了把银珠子,才使围簇身边的红妆艳抹立即四散开,鸟儿吃食般跪地争抢这意外之财。
能者多得,多抢多捞。
邶恒一脸讥嘲,绕过门口绣牡丹圆形屏风,对紧跟身后谄媚不断的老鸨交代:“拿了银子便滚罢。”
老鸨连忙点头哈腰,朝侧立屏风旁的魁梧龟奴使了个眼色,哄走门前丢了她脸面的庸脂俗粉。
又转回来,极尽讨好询问:“大公子,我叫凝秀过来罢?”
凝秀?
邶恒刚放下鸟笼,怔了下。
他也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在,只随口道:“找个消息灵通的提瓶人来。”
见他无意美人,老鸨不敢再多语,唯恐得罪了这位秉性不怎么好的大少爷。
照他嘱咐,找了个腿脚快,消息最灵通的提瓶人来。
什么谁家结姻,谁家升任,谁家白事…
事无巨细地跟邶恒讲了一通京中近几月发生的大小传闻。
邶恒饶有兴趣地听,又放了金丝雀在指上,慢条斯理喂食。
直到提瓶人词穷,为难地挠挠后脑勺。
邶恒将手上喂食所用玉石戒托卸下,和着几颗银珠一并递给他。
“送去对面玉器行打磨打磨,我小睡片刻,无事勿扰。”
提瓶人捡了大便宜,乐呵呵拿着银子和戒托走了。
邶恒将金丝雀放回鸟笼,吹熄桌上红烛。摸黑走到粉幔垂地的中厅,在博古架最顶层摸到个刻了“北”字的花瓶。
瓶中又摸出一铜制小箱,取了金丝笼上一个缺角的笼条在锁孔处拧了下。
“吧嗒”一声,箱盖微启。
邶恒忽地眉心一簇,盒里竟是空无一物?!
他满心期待骤然坠地。
今日大暑。
他与暗商约定好的交易日期是每月第二个节气。
想想这些年通过暗商在各国实现的贸易往来,还从未出现过这般意外。
邶恒忧心忡忡将盒子扣好,放回原处。
未拿到暗商给他的交易口令,让手下运到西梁和周边几国的货也不知是何下落。
他无心多留,将鸟笼收进宽袖,神色暗淡走出雅间。
与来时不同,他未理会任何人,行色匆匆走出岚烟楼,进了条无人小巷,绕近路到巷子口。
但他直到上了马车也没留意刚从岚烟楼追出来的俏丽姑娘。
因裙裾拘束。
柳眉杏目的凝秀追到一半已是气喘吁吁。
她弯腰顺气。
没喊着邶恒,却无意瞧着几个黑影尾随邶恒消失在巷子尽头。
——
灵丘阁。
医官为姜馥迩处理完伤口匆匆退出寝房,他弓身立于神色端肃的安阳侯面前,如实禀报:“额头伤口乃外力撞击所致…”
邶祯跪在堂侧,虽已为自己辩驳,但仍是彻底乱了阵脚。
姜馥迩半刻前已转醒,当着安阳侯的面,被邶祯吓破胆似的又哭又闹。
还说邶祯偷偷前来嗔责,目的是报复她坏了安阳侯对自己的印象。而后便趁她身边无人,将她拖至核桃林,想借此除之后快。
可如此说法,别说是安阳侯和匆忙赶来的四姨娘了,就连一旁的海松也是不信的。
听到寝室内传出走动声。
安阳侯眯了眯鹰隼般的锐目,目光落到刚走出珠帘的弱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