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黎接过她脱下的夜行衣,总觉哪里不对劲,下意识低声呢喃:“也没听说抓到谁…”
侧目又去望姜馥迩那张还未完全退去稚嫩的盛世娇颜,心事重重为她散下如缎墨发,谨慎叮嘱:“侯爷明早归府,万事都需当心!”
——
晨光微熹,初阳吐暖。
安阳侯回府,先下令各房院增派守卫,紧接着,昂首阔步前往姜馥迩所在灵丘阁。
姜馥迩一身藕粉色襦裙,外披月牙白绉纱褙子,衬得肌理细嫩如含苞玉兰,清丽隽秀。
她侧着身,以帕捂脸啜泣,薄肩轻颤,就像几欲折断的花枝颤颤巍巍,娇软柔媚的纤弱样,哭得安阳侯心尖尖都跟着淌血。
于是,他费尽心思安哄这位还不及自己长子大的妾室。
直到晌午,仵作验尸完毕,才在姜馥迩陪同下走出灵丘阁。
目送安阳侯走过穿堂,直至迈出垂花门。
姜馥迩倏地冷下脸,拿起绢帕抹干残存泪痕。没等目光收回,她手中帕子突被人从身后扯走,猝不及防。
姜馥迩猛回头。
飞檐翘角的房檐下不知何时站了个锦衣玉带,风华月貌的公子。
他斜倚廊柱,神色惫懒,一身靛青色鹦鹉纹织金锦袍,看着华贵又招摇。
不似其他公子束冠,他墨发披散,只用根金线将两侧发丝随性拢于脑后。清风拂过,青丝摇曳,擦过那双狭长凤眼,眉目间更染几分倜傥风流。
抢去的那方帕子被他随意一搭,盖住枝梢上一心向阳的杏花,无意间透出股不正经的挑弄味。
姜馥迩立刻想起柔黎这两日打探回的消息。
安阳侯府内有两位成年公子,大公子邶恒相貌非凡,桀骜不羁;三公子邶祯温润儒雅,端正守礼。
而眼前的人,眉眼间毫无青涩稚嫩,竟敢堂而皇之出现在灵丘阁,多半是安阳侯口中那个浪名卓著的大公子,邶恒。
姜馥迩原本冷下的杏眸立刻涌入热情,连忙悦色掩面,逢场作戏。
“大公子吧?真如传闻中那般英姿雄健,仪表堂堂。”
不料邶恒依旧目带寒光,摊开的掌里莫名多了两枚银钉,冷声斥道:“姨娘倒不如传说中那般弱不禁风!”
毫无防备被人撕开面具,姜馥迩心底一惊,眸色稍暗,视线匆匆从他掌心粗略扫过。
正欲开口。
邶恒摊开的五指忽然一蜷,匆忙收回掌,擡眼望向姜馥迩身后垂花门处。
“大公子回来了?!”
来人嗲声嗲气,声音颇为娇软暧昧。
姜馥迩顺势转身。
正见垂花门外踏进个妙龄少女,穿红着绿,傅粉施朱。待她走近,才发现是安阳侯的贴身美婢,芝兰。
不似往日低调着素,她今日可谓盛装打扮,还穿了件坦领衫襦,半露胸前酥融。
邶恒唇线稍弯,这会功夫,他左手拇指已落了只脚上拴着金链的金丝雀把玩。
芝兰同姜馥迩见礼后,匆匆上前,喜色难抑。
“刚听闻大公子归府,侯爷差我来请您的。”
邶恒若有似无地瞥了她一眼。
稍一展袖,露出刚拿着暗钉的右手。而这次,他掌心空无一物,修长四指微微蜷曲,唯带着玉戒的食指稍直,耐心诱哄那只金丝雀啄玉石戒托中的寥寥米食。
须臾,他懒散开口:“明儿吧,今累了。”
虽说是件不好复命的事,但芝兰听完这话,更是喜上眉梢,犹如预料之内。
“侯爷说,若您累了,允我来侍奉。”
邶恒缓缓掀眼,毫无波澜的眸子凝着她,从口中只挤出一字,“你?”
轻蔑凉薄。
芝兰忙点头:“您出游前,召奴侍奉过。”
毕竟是个经世不多的姑娘,说起这般露骨之言,多少面露难色。
她轻咬水蜜红唇,稍低头避窘:“那日后,您还跟侯爷说,喜欢奴…”
邶恒眉头一挑,轻嗤:“我说过?喜欢你?”
字里行间,除了鄙夷便是冷落。
怕他淡忘,芝兰再上前两步,忙攥着手指解释:“是,您还说回来后要…留奴在身边。”
邶恒忽然失笑,慢悠悠把金丝雀放进宽袖里特制的袖珍鸟笼。
腾出的手挥袖,往姜馥迩这方一指:“你来。”
姜馥迩假笑瞬落,一时间被他张狂之举惊愣了神。
什么意思?
她可是他姨娘!
神思未收,身后由远至近传来一道熟悉声音,字正腔圆,端正肃然。
“大公子说笑,我家姑娘应是您的七姨娘。”
柔黎从外匆匆赶回,只是她还不知邶恒已察觉有异。
姜馥迩深知柔黎是想护自己,待她走近,心底一松,望向她的眼底划过一抹粲然。
这个姐姐一样的人在,多少令人安心。
邶恒慢悠悠擡步走来,腰间玉石并无发出叮当响声。
“你家姑娘是少见的美人,可我不碰老子的女人。”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只见芝兰那张原本翘首以盼的脸上瞬间被霜打了似的苍白。
话落,邶恒已走至柔黎面前停稳,拖长音轻笑:“我是说你…”
在场几人毫不掩饰脸上震惊。
柔黎连忙垂睫隐藏异态。
不似一旁芝兰黯然失色,她神情自若,长睫遮住的深瞳里依稀闪烁寒光。
姜馥迩心下一沉。
她并不认为邶恒此举是心血来潮,只觉他是想借此探底。
毕竟身份悬殊。他是安阳侯的嫡长子,连侯爷的邀请都敢反驳,可见府内地位绝非一般。
现下只是要个美婢,实在无不应之理。
稍作反应,姜馥迩忙拿出调哄侯爷的娇媚柔顺,笑着圆场:“眼下我还离不开她,大公子喜欢,我晚些遣她过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