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海的女儿》真是一部不错的电影。”
柚杏走出电影院，高举着双手过头顶伸一个大大的懒腰，回头笑着道：“中也先生觉得呢？”
少女的长发有点凌乱，圆润上挑的杏眸眼眶微微发红，鼻头尖尖也泛着一层浅浅的红，回头看向他的笑颜却极其灿烂明媚。
他定定看着她，低低应一声道：“嗯……”
“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人鱼公主得到自己想要的不灭灵魂，虽然身体化作泡沫，可灵魂不灭去往精灵所在的国度，”柚杏轻笑一声，杏眸因着不久前落下的眼泪显得水润润，眼睫沾着少许的泪珠：“一个所有人都幸福的结局。”
没有悲伤与绝望，童话的世界是美好的。
不会有真正的死亡与离别，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未来更好的重逢。
等人类的王子和公主死去以后，他们的灵魂也会去往精灵所在的世界，再度与人鱼公主重逢。
“柚杏，你还好吗？”
中原中也眉头凝结，低声问道。
她明明在笑着，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不开心。
至少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开心，没有因为电影的结局而感到开心畅快。
“我？”柚杏轻歪一下头，似是不解他的疑问何来，笑着说道：“我很好啊，看过电影、吃过爆米花……还有中也先生在身边，这有什么不好的？”
中原中也说不上来。
他只是有这么一种感觉，依据曾经看见的另一个世界柚杏的记忆生出的无名感觉。
或许这是他的错觉，两个世界的柚杏不是一样的人。
他与柚杏认识的时间不长，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
他眼睫半垂，慢慢说道：“如果你还想哭的话，我还在这里。”
柚杏愣怔一下，定格在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下转为一种空茫的状态。
她看着中原中也，看着看着落下的嘴角再次提拉上来，语气活泼：“中也先生，这不是用于安慰女孩子的话吧？”
一般人选择安慰女孩子，不都是有什么怀柔手段。
干巴巴一句他还在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听的安慰话。
“你想听什么话？”中原中也平静看向她，直接问道：“什么话才能让你笑起来？”
赭发青年的神情异常认真，他的眉头依旧凝结在一起，莫名给人一种压抑感，可他的神情却认真到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在开玩笑。
他很认真想要安慰柚杏，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做。
“……中也先生是笨蛋，”她忍不住笑了，与刚才高高挂起的嘴角和灿烂笑容相比，少女眼睫轻垂掩饰自己眸中的笑意，握拳抵在唇边遮挡住的嘴角弧度都显得额外的真实。
她双手背在身后，踮着脚轻转半圈，弯下腰笑盈盈看着他，道：“这种话要自己想才有意义啊。”
要别人教的话就不是安慰。
仅仅是把她的话重复一遍。
中原中也沉默不语，半晌说道：“要喝酒吗？”
其实他悲伤的时候，不会喝酒。
所有的悲伤都会化作中原中也的愤怒释放出去，报复施加痛苦与悲伤，夺走他同伴的敌人。
但他知道喝酒是一个很好的发泄渠道。
大醉一场把所有的烦恼和痛苦都暂时抛却，彻彻底底醉一场。
第二天醒来，痛苦可能会减缓消失，也可能会久久盘桓在心头不肯离开。
“把刚认识一天的女孩子灌醉，可不是什么绅士所为，”柚杏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无视中原中也想要解释的表情，侧头看向电影院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道：“他们等你很久了，不过去吗？”
他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
柚杏先一步打断他的话，道：“电话响了两次，我要是再拖着中也先生到处乱跑，会有人觉得困扰吧？”
电影院内的观影礼仪是手机调静音。
中原中也出去接过两次电话，每一次回来的表情都不一样。
兴许是什么重要又不太重要的电话。
她不是中原中也的什么人。
他不需要这么顾及她的感受，中途离开也没有关系。
柚杏不在意这个。
反正只是认识一天的人，就算抱有好感也不过是基于外貌和言语上生出的好感。
正如她会觉得中原中也的相貌很好看，几乎每一寸每一处都极度符合她的审美。
但这也只是人类基于自身喜好生出的初印象好感。
真正让柚杏觉得中原中也不错的是他的言行表现。
他可能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
只可惜，她不是适合成为他恋人的人。
柚杏已经过了喜欢童话，憧憬爱情的年龄。
或许十五岁的羽多野柚杏遇见二十岁的中原中也会觉得他很帅气、很有魅力、很吸引人，生出好感与不妨一试的心态。
魔法少女的生命很少有超过五年。
就算丘比说，她们的灵魂被提取出来，变成灵魂宝石依靠悲叹魔方吸取污秽，只要有源源不断的悲叹魔方，可以实现另类的永生。
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魔法少女的力量会随着长大，心境的平和而逐渐退化，满满敌不过魔兽与其他的魔法少女。
只有极少数的魔法少女可以活过五年，可即便她们真的活过五年，能力也会有不同程度的退化。
刚刚成为魔法少女的羽多野柚杏可能会想着去往圆环之理之前，找到一个喜欢的男性相恋一场是一件不错的事。
但有着三年魔法少女的阅历，成为圆环之理一部分的羽多野柚杏不会再让自己沉溺于虚无的爱情。
不存在的东西一开始就没有必要去寻找。
他们的生活并不对等，不必开始就是一个悲剧。
如同拥有三百年寿命的人鱼公主，就算人类王子真的爱上她，使她在死后得到不灭的灵魂，可普通人类的寿命只有一百年，人类王子死后，她余下的两百年生命是要再找一个爱人，亦或是选择一个人终老。
这个选择放在柚杏身上也是一样的。
她已经成为圆环之理的一部分，不会再消亡的魔法少女。
十年过去、百年过去，她的容貌都不会改变。
她作为圆环之理的使者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世界的锚点为圆环之理指引魔法少女们所在的位置。
不管是国家的消亡，亦或是文明的更替，只要世上还有魔法少女，她就无法回去圆环之理。
柚杏会一直一直孤身一人留在这里。
“中也先生，回去吧。”
她今天玩得很开心，回去以后也能安心满足地睡下。
消灭魔兽的事，其实不一定非要她出手。
只要这座城市有魔法少女狩猎魔兽，她的存在不过是多一道保险。
“柚杏，你还记得看电影前，你说过什么吗？”
看着中原中也平静的神情，她慢慢眨一下眼，问道：“什么？”
她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柚杏的记性不太好，电影开始前说过的话，自己已经忘却大半。
只依稀记得是讨论了一下他们什么时候第一次看电影。
没有什么特别的话。
中原中也勾起唇，道：“你不是说过想看《少年与狗》的录像带吗？”
已经约好了，一起去看《少年与狗》的录像带。
她不会这么快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吧？
“……是呢，我说过这样的话。”
柚杏无奈笑一下，道：“那就麻烦中也先生找到《少年与狗》的录像带，再联系我一起看吧。”
反正他也有她的联系方式。
只是有这么一个约定在，柚杏就暂时不能回到魔女的梦之结界。
结界会屏蔽外界的一切声音，包括手机的信号。
她要是长长久久睡下去，可能会错过中原中也的电话。
“好，”中原中也点一下头，侧头看一眼停在电影院外的黑色轿车，郑重道：“柚杏，我们下次再见。”
事务所有另外的事需要他处理。
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再拖下去，红叶姐估计要打第二个电话给他。
“再见，中也先生。”
目送着中原中也坐上黑色轿车离开，柚杏静静站在电影院门口片刻，脚步一转走向影院后的小巷，消失在小巷的阴影之中。
柚杏的影子魔法连接着全横滨的阴影，不管从哪一个地方的影子进入，她都能一瞬间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
浓稠如淤泥的黑影捆缚住跟踪者的手脚把他们如同大字一般拉开吊在半空，影子如黑带勒住他们的口，防止他们吵嚷出声。
影子是没有实体的物质，跟踪者无法把堵住嘴巴的影子带弄掉，更甩不脱影绳的束缚。
“下午好，几位先生。”
粉色长发的魔法少女站定在他们面前，个头小巧纤细看似弱不禁风，昂头笑吟吟看向他们，笑容格外明媚灿烂。
但见识过柚杏真正实力的跟踪者不敢看轻她。
她那诡秘邪异的“异能力”一下把他们抓住，根本不留下反抗的机会，瞬间拖着他们进入这片漆黑昏暗的空间。
任他们怎么挣扎，使出异能力试图闹出一点动静都没有惹来旁人的注意。
这片空间漆黑没有声音，唯有他们几个呼吸声。
过分的安静导致影子空间内部发生什么都格外的清晰。
他们的鼓膜好似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氧气一点一点出现短缺的情况，每一口呼出的气息都变得格外浑浊。
他们或许会死在这里。
这种死亡方式比他们开始预见会死在中原中也手上更加恐怖。
这是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声音的死亡倒计时。
唯有他们自己可以感受到身体的状况一点一点下滑，逐渐变得力不从心，体力都在长久的捆缚之下维持着同一个动作而消耗大半。
没有时间和光明作为参照物。
他们留在这里，不知时间的流逝，恍惚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又觉得可能只是他们的错觉。
极致的黑暗如同最恐怖的审讯手段，反复拉磨着他们的神经。
好似一把生锈的锯子一点点磨着神经，断开一根根细细的丝线，继续这样下去，他们都会变成一群疯子。
“我有几个问题，想请你们回答一下。”
柚杏轻点着下颌，笑盈盈道：“不过是一对一的问询，在我提问的时候，请另外几位先生暂且耐心等候一下吧。”
黑影飞窜而起，包裹住四人的头颅，隔绝他们听见外界声音的可能性。
余下一人封住口的黑影带松开，留给他回答问题的嘴。
“第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跟踪我？”
她故意这么说道。
第一个回答问题的跟踪者几乎是迫不及待开口：“我们不是在跟踪你，我们的目标是中原中也！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听着是很厉害的名头。
不过跟着圆环之理与无数诅咒和绝望战斗过的柚杏根本不把小小的黑手党放在眼里，她轻扬着眉，问道：“然后呢？”
跟踪者恍惚一下。
她的反应与跟踪者所想的不一样，听见港口黑手党之名，脸色都没有变换一下只是笑盈盈接着问话。
其实只是刚来到这个世界，对各方势力都不太清楚的柚杏把港口黑手党当做一般的小混混势力。
最多是比小混混要厉害一点的人物。
她过去见过不少的黑手党都是催债的底层人物，基本没有见过什么真正厉害的黑手党高层。
不过那都是柚杏成为魔法少女以前的事，成为魔法少女以后的她并不把黑手党当一回事。
若他们说中原中也是异能者，她还会留心注意一点。
偏生跟踪者觉得港口黑手党的名头更能震住人，中原中也是异能者的事，里世界的人几乎都知道，他说出中原中也的名字就等于说出中原中也重力异能者的身份。
“你们是雇佣兵？还是其他黑手党组织的人？”
跟踪者沉默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坚守秘密会不会有意义，一旦其他的人泄露出一星半点不同的消息，他都会死在这个笑嘻嘻的女孩子手上。
十几岁的年龄就会使用这样的审讯手段。
一片漆黑之际，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同行者的呼吸声。
这个女孩的气息和声音都极为微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对方是没有呼吸和心跳的人偶。
“……我们是军方的异能者，受到异能特务科的指示监视中原中也，防止他做出什么危险的行为。”
柚杏有点诧异，这几个人居然是军方的异能者。
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弱不少。
她还以为这个世界的异能者都很强大，看样子他们连普通的魔法少女都不如，军方的异能者都是这样的水平，她很怀疑这个世界的异能者是否真的强大到足以伤害魔法少女。
她饶有兴致问道：“危险的行为指的是什么呢？”
中原中也看着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
没想到他会受到异能特务科的监视。
“不知道，异能特务科的人没有告诉我们。”跟踪者低低喘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悬在半空的身体不自觉绷紧，疲惫感一点一点叠加，他不知道外界的时间过去多久，他们的失踪是否已经有人发现。
只觉得影子空间里的时间异常漫长。
漫长得让他恍惚觉得半生都已经过去。
“他们只说是足以毁灭横滨的危险，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
他深深呼吸，气息越发急促。
与刚才单纯吊挂在影子空间相比，这样的问询过程更加的难熬。
他忍不住问道：“你会杀了我们吗？”
他明知道这样的问题是接受审讯过程中的大忌，但他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了。
心口好似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每一下的呼吸都变得极为艰难，若是此刻有仪器监测他的身体状态，怕是很快会发现他的血氧浓度降到一个很危险的程度。
任他怎么呼吸，氧气都在和他玩躲猫猫。
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快要死了。
他会死在这里，死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之中，无人知道他的死亡。
异能特务科不会知道，他的家人也不会知道，他会被定义为失踪而不是死亡。
“不会哦。”
柚杏弯下眉眼，笑得异常可爱：“我不喜欢杀人。”
无论是过去，亦或是未来。
魔法少女的敌人都是魔兽。
她们不会主动把屠刀对准人类，除非是有人想要杀她们。
“感谢这位不知名的先生如此配合，”他快要呼吸不上来，继续问询下去，他会在影子空间窒息而死，“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黑影化作半透明的薄膜罩上他的脑袋，连同外面的影子输送新鲜的氧气。
一抹粉色的身影突兀出现在柚杏的肩头，毛茸茸一小团看着如同玩偶一般的猫咪，与柚杏极为相似的粉紫色眼睛初看瑰丽动人，再仔细一看眼睛如同无机质的冰冷石头，趴卧在柚杏的肩头，轻抖动一下耳朵，散落丝带絮状的诅咒缠绕向刚刚接受过问询的跟踪者。
它的外表看着与一般的猫咪没有太大的差别。
只是身体的颜色和眼睛颜色，让它看着与漂亮可爱的猫咪玩偶无异。
唯一特别的一点是它宽大柔软的耳朵之下还有一对不太起眼的附耳，抖动耳朵的时候会牵动附耳一起活动。
它是梦之魔女。
编造华美的梦境世界迷惑敌人，拖着他们的精神和意识沉醉梦境的梦之魔女。
同时也是柚杏的魔女形态。
诅咒贴合笼罩着跟踪者的黑影潜入其中，连同新鲜的氧气被他一同吸入口鼻，形成魔女之吻的标记在额头正中心。
两个弦月相背交错叠在一起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