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浓黑扭曲的诅咒粒子飘飘摇摇落下，如同黑色的细小雪花布满整个横滨，潜入行走在横滨街头的横滨市民体内，留下歪斜的王冠魔女标记。
天光与太阳都被深沉的阴影遮蔽覆盖，整个世界恍若失去日月与光明，陷入绝望的漆黑世界。
横滨的电力系统勉强维持运作，一盏盏只在夜间开启的路灯闪烁着争先亮起，点亮漆黑陷入无日之光的城市。
昏黄的路灯之下，身着洁白婚纱的少女.优雅擡起右臂轻托着一尊精致怪诞的瓷人偶，左手捏着一侧裙摆提起，隐约露出裙下的白色细高跟鞋。
脚尖踩着地面提起裙摆一圈圈轻旋，扬起搭在肩头的长发，自由而轻灵舞蹈。
诅咒粒子如黑色的雪花落下伴着婚纱少女的舞蹈，越发衬得少女的眉眼柔和婉约美丽，眼睫轻擡流露出一丝丝的眸光，嘴角勾勒点缀着甜美笑意。
纯白的婚纱裙摆如宽大的扇直接铺展飞扬，风与诅咒席卷着交叠翻卷，宛如腾跃摆动的洁白鱼尾。
美丽的少女与婚纱结合在一起，本应给人美好梦幻的感觉。
可在深沉压抑的影子天空与细小的诅咒粒子映衬之下，舞蹈的婚纱少女都显出几分异样与危险感。
美丽而危险，不若表面看着纯洁无害。
在场眼看着柚杏发动能力，制造出铺天盖地的阴影世界的人大多已经陷入精神暗示的世界，少有勉强抵抗住这份力量的人也很快在与使魔们的战斗中加深诅咒的侵蚀程度，深深陷入魔女的迷惑。
“你所看见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圆润上翘的美丽杏眼轻眨一下，眸光由高高托起在手心的公主魔女转落在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身上，盈起柔和的笑意：“那些全都是过去的我和中也相遇的记忆。”
怀揣着深深的眷恋，小心翼翼收到心底的水晶盒。
每一份记忆都对应着当时的情感，喜悦、酸涩、苦恼与悲伤，全都因为一个人而升起。
中原中也深深皱着眉头，捂住胀痛不已的脑袋，咬牙低声道：“不可能……”
“我的记忆中根本没有出现过什么魔法少女。”
更不可能有自己的恋人。
他的十五岁是独自一人加入港口黑手党，没有别的同伴在身边，更没有出现过什么想要替他遮去风雨的恋人。
十六岁的中原中也失去旗会的同伴，深度解放体内的荒霸吐与魏尔伦体内的魔兽对撞，化解横滨可能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擂钵街的危机。
至到十七岁，他确实收到首领的调令离开横滨出差，但去的地方并不是意大利，更没有被卷入当地的黑手党纷争。
十八岁的中原中也接到首领的调令重回横滨，得到的消息却是自己最讨厌的人上位成为首领，他所崇敬的先代首领被太宰治所杀，他在接下干部位置的同时不得不保护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四年的时间，港口黑手党的势力在太宰治手下不断扩张，发展至内务省都会忌惮的里世界庞然大物。
直至太宰治死去，他继任首领的位置，身边都没有出现过什么恋人。
“这种滑稽的精神异能，”突突胀痛的太阳xue逼得中原中也的额头、鬓角冒出汗珠，深沉压抑的蓝眸死死盯着柚杏，咬紧牙关：“你以为能骗到什么人？”
太宰治上位的四年时间，想要暗杀他的异能者层出不穷。
就连罕见的精神系异能都派出过几个，精神暗示、记忆植入和改变认知都是精神异能者惯用的手段。
中原中也不是会轻信的人。
这个世界的他经历太多太多，警惕心和防备心远远超过其他世界的中原中也。
他不愿信任这份记忆。
哪怕记忆中传递过来的情感极为真实，少女的每一次悸动与欢欣，看见“中原中也”以后，恍若世界都变得明亮一度的记忆。
从柚杏的记忆看，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仿若什么闪闪发亮的人物，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和眉眼神情都会深深印刻在柚杏的记忆深处。
随之而来的是她看见“中原中也”心中生出的欢喜与紧张忐忑。
因为过分喜欢而生出紧张忐忑的心情，交往前的每一次相处都格外珍惜，生怕自己会给“中原中也”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每一次表白都是鼓起全身的勇气，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紧张不已等着他的回应。
十五岁的“中原中也”什么都没有。
他作为羊的首领，不得同伴们的承认，自己也不觉得自己算是什么首领。
一无所有，光有一身力气和强大好用的异能。
中原中也不明白这样的他有什么值得柚杏喜欢。
值得她一见他就心生欢喜。
只要他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满心满眼都是他一个人。
他不过是帮着柚杏赶跑过一次混混，以她的能力再多十几二十个混混都不必害怕。
她不是需要中原中也保护的弱小同伴。
她不是想要寻求庇护，担心自己被抛下才想以恋情绑住中原中也的女孩子。
羽多野柚杏不是必须要选择中原中也。
他不明白她见之欢喜，越是和“中原中也”相处，沉溺越深的情感从何而来。
陌生的恋情与从未有过的体验和情感都让中原中也觉得这份情感和记忆分外陌生，无法理解记忆中的少女为何会执着于“中原中也”。
最开始的“中原中也”误会过她，没有给予她半点属于男女之间的情感回应，就连交往的时候也不是好好的回答。
这样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
中原中也不明白，他无法理解这份灌入脑海的情感与记忆，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
只是……
或许真的有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拥有自己的恋人。
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只属于他……存在于世上最重要的羁绊是他的恋人。
中原中也没有因为这份记忆与情感生出什么羡慕之情，他的胸中不由自主涌溢而出的是一种名为遗憾与怅惘的情绪。
出现得很快。
但又很快被他挥散，驱逐出脑海。
这不是属于他的记忆。
其中的情感，更是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从中得到最有用的信息，应该是另一世界的太宰治没有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而是选择叛逃离开港口黑手党。
不知道应当形容为意外，亦或是惊讶的一个不同世界走向。
被称为最适合成为黑手党的男人也有叛逃离开组织的一个选项。
中原中也的内心反复拉扯着他的思绪，相信这份记忆的真实与否定这份记忆的存在，两个截然相反的决断反复在脑海深处盘桓。
“我没有想过要骗你，”柚杏擡手轻轻一扬抛高公主魔女，侧身轻转躲开袭击而来的灰色布条，语调柔缓：“因为没有必要。”
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如何与这个世界中原中也没有关系。
她不会认错自己的爱人。
错误导向他的记忆也不会改变中原中也的认知，令他放缓自己的敌意与警备心。
中原中也神情一怔，凝聚在眉间的压抑与烦躁之意更胜。
她侧头看向匆匆赶来的几人，轻叹一声似怨似恼道：“突然对一位淑女下手，可不是什么绅士所为。”
锋利的灰色布条附加过异能，摇曳张扬泛着异能的光芒在半空中悬停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在下……不准备对罪恶的犯人讲什么绅士风度。”
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发动，锋利的布条延伸出外套化作凌厉的攻击飞速刺向柚杏，使魔们的骨剑架挡住他的异能攻击。
织田作之助瞄准柚杏扣住扳机，透过异能提前窥见五六秒以后的未来——
谷崎润一郎的细雪发动改变柚杏和使魔们眼中的世界，掩护他们的异能攻击，罗生门切割开使魔们的身体，如同瓷器一般碎落的使魔们快速恢复在芥川龙之介没有防备之下，径直以骨剑贯穿他的身体。
就算破坏使魔们的身体，他们也会快速恢复。
想要打败这一次的敌人，最要紧的是解决制造出动乱的婚纱少女。
天衣无缝预知的未来很快结束，他拽住芥川龙之介的衣领拉着他避开从诡异角度直刺过来的骨剑，快速把自己看见的未来告诉他们。
“这些人偶全都具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切碎打破他们都不能阻止攻击，”织田作之助稍显成熟的外表搭配着他平淡的言语，显得他的话分外具有说服力：“最重要的是那边的女孩子。”
擒贼先贼王。
不把婚纱少女打倒，这些人偶都不会倒下。
“但是我们这样根本过不去啊……”
谷崎润一郎的神色有点慌，大范围操控着细雪制造幻觉想要改变使魔们的认知把他们引开却不得法。
使魔与魔女之间有着强烈的联系，不以眼睛所看见的事物为根据。
细雪可以让他们的攻击偏离，却不能把他们从柚杏身边引开。
“细雪会对他们有影响就证明他们攻击也要依靠视觉，”国木田独步扯下笔记本的一页夹在指间，发动异能：“独步吟客——闪光.弹！”
之所以不使用催泪.弹，是因为他们的敌人不是人类。
使魔们面上的欢笑面具，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们拥有人类的泪腺与嗅觉。
飞掷而出的闪光.弹拽下拉环，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耀。
芥川龙之介驱动异能挥舞着衣带准备直接切开使魔们的身体，趁着他们没有恢复的时候，直冲向制造出这场骚乱的祸首。
骨剑与衣带碰撞着摩擦出火花。
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只能依照攻击对撞的声响判断周围的形势。
与衣带相撞的物体改变，声音发生细微的不同。
出于某一种直觉，芥川龙之介收回了罗生门。
刺目晃眼的视界再一次恢复，挡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如同瓷人偶的使魔，而是浓重漆黑的诅咒之墙。
诅咒化作细小的粒子散开露出其后受到魔女控制的军方异能部队。
若是芥川龙之介没有及时收回异能，他会在切开诅咒形成的盾墙之后，连着军方异能部队的人一同切开。
诅咒的力量在这个世界可以被身负魔女之吻的人窥见，但他们的攻击很难起到什么实际的作用。
打散诅咒与使魔的身体都不过是一时之计，根本没办法完全破坏他们。
“很漂亮的配合，”柚杏弯下眼睫，嘴角含笑轻拍着双手鼓掌，悬空飞在她斜上方的公主魔女与她动作一般拍合着双手鼓掌，不同的是公主魔女是为使魔们出色的表演而鼓掌。
柚杏却是在赞叹这几个不是军方，实力不输军方异能者的袭击者。
她轻歪一下头，笑盈盈道：“可惜你们想要攻击我，就必须要打倒这里所有的军方异能者。”
围堵住中原中也的军方异能者和异能特务科的人是最先受到诅咒冲击的一批人，他们身上的诅咒侵蚀程度最深，不消柚杏过多命令，自发拥有维护童话王国“正义”的思想。
“你们是哪里的异能者？”柚杏好奇着道：“横滨除去港口黑手党还有什么厉害的异能组织吗？”
生活在横滨的异能者不少。
但有资格正式挂牌以异能组织行动的事务所寥寥无几。
柚杏只知道港口黑手党得到了异能开业许可证。
其他的横滨异能组织，她没有怎么关注过。
“……武装侦探社，”中原中也低低嗤一声，语气相当冷淡：“与军警有些联系的异能机构。”
唯有拥有异能开业许可证的组织才有资格称为异能机构。
柚杏这回是真的有点惊讶，“意思是他们也有异能开业许可证吗？”
普通的异能者看见军警都要回避几分。
有资格与军警合作的异能机构，应当在横滨相当有名才是。
但她却没有听过，可能是另一个不同的世界发展出的特殊异能机构，也可能是他们世界没有经历的几年未来才开始声名鹊起的异能机构。
中原中也低低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不过熟悉“中原中也”的柚杏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她轻笑一声，道：“横滨有趣的异能机构真是越来越多了。”
不知道他们的世界未来是不是也会有武装侦探社。
或许武装侦探社早已出现，只是柚杏并不知晓，更没有深入去了解过他们。
“……”中原中也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
他不喜欢武装侦探社，甚至有过毁去他们的想法。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莫名重视武装侦探社的人，不让组织里的人去打扰他们，柚杏更是表现出感兴趣的态度。
他现在的心情十分微妙。
不想受到柚杏的记忆影响，可内心深处却会不由自主把她视作自己一边的人。
看见她对武装侦探社表现出兴趣，一种幼稚的不愉感油然而生。
好似幼稚的小鬼看见自己的朋友跑去和自己讨厌的人一起玩一般的不忿与不爽。
永远都会站在“中原中也”一边的羽多野柚杏。
若是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表现出排斥武装侦探社的态度，她也会和他站在一起，不管对错地支持他。
但这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的特权。
与他没有关系。
羽多野柚杏不是他的恋人。
他没有在十五岁的时候，遇见什么特殊的魔法少女。
“虽然很想支持你们拯救世界，打败恶人的举动，”柚杏轻点两下脸颊，歪头笑靥如花，语调轻快道：“但非常遗憾的是……魔女是无法被消灭的。”
她的灵魂宝石一直有影子魔法保护。
公主魔女和她的使魔们都是无法被消灭的存在。
不管武装侦探社的人怎么攻击，使魔们都会一遍遍站起来。
不会恢复的是深受魔女之吻影响的军方异能者。
他们的身体还是血肉之躯，仅仅凭借着守护童话王国秩序的固定思维围攻武装侦探社的人，不会手下留情，更不会畏惧生死。
唯有处于童话结界中的人才不会死亡。
他们现在都处于结界以外的地方战斗，若是武装侦探社的人不慎失手杀害他们。
他们真的会死去。
“！！”光是招架军方异能者的攻击已经让他们疲于应对，就算想要借用细雪改变他们攻击的落点，可当围攻他们的异能者超过五十人时，已经不是细雪简单改变他们的视界就能躲避过攻击。
大量的异能攻击扑向他们。
若不是军方的异能者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没有下杀手，光是异能攻击都能把他们拖死在这里。
“你的目的不是想要毁灭世界或是征服世界吧？”
清亮的少年声音在包围圈之外的地方响起。
他们下意识看过去，原以为会被淹没在人堆中的江户川乱步站在一辆冰淇淋车的顶部，直接从高处看向人群包围中的柚杏。
“乱步先生！”武装侦探社的几人仿若见到救星一般，表情瞬间一亮。
满脸骄傲如同小狐貍一般的黑发男人有着一副少年的外表，但他却是武装侦探社当之无愧的看家招牌。
他手上拿着冰淇淋车用于宣传反复播放录音的喇叭，举到唇边直接说道：“前面的人立刻举手投降，放弃抵抗吧！”
经过喇叭扩展的音量直接传递到他们耳中。
国木田独步一时间不知道是复杂亦或是错愕的表情，说道：“乱步先生，敌人应该不会就这么放弃抵抗吧……”
她又不是笨蛋。
特意选在这个特殊的时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任由别人随便劝说两句，立刻举手投降。
“我是在说你们！国木田君，快点放弃抵抗举手投降啦！”
江户川乱步的一番话直接让他们懵逼在原地。
他们的军师不是来救他们的吗？怎么开始替敌人劝降他们？
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透过天衣无缝看见的未来，让他果断拽住芥川龙之介和谷崎润一郎的衣领后撤，避开异能部队的强势攻击。
他们俩人一个不擅长战斗，一个相当头铁，不拽着一起带走战斗都无法停下。
国木田独步挣扎几许，虽然不明白江户川乱步为什么让他们后退，但他的决断没有出过错。
最终他还是依照武装侦探社最大的财富所言，掷下催泪.弹甩开异能部队的追击脱离战场。
“这样做才对嘛！想不明白的事只要跟着我的话走就可以了，”江户川乱步得意扬起下颌，笑眯眯看向柚杏说道：“你的人不会主动攻击，对吧？”
中原中也皱紧的眉头稍松，略显意外看向柚杏。
她眼眉弯弯，双手背在身后没有说话。
“真的……没有在攻击了，”谷崎润一郎错愕看着停下攻击，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的异能部队，亟欲知道原因的好奇心催促着他看向江户川乱步，问道：“乱步先生，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他以为他们要克服万险艰难打倒制造骚乱的精神系异能者。
包围在外保护着她的瓷人偶和异能部队是他们目前最要紧对付的敌人。
不成想，只要他们停下攻击、收敛敌意，使魔和异能部队的人都不会继续乘胜追击。
“这都想不明白吗？”江户川乱步睁开翠绿的双眸直直看向柚杏，断然道：“当然是因为她对我们没有恶意，不……不止是我们，她对这个世界都没有恶意，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是想要统治世界或是毁灭世界。”
她根本不像一个想要统治世界或是毁灭世界的人。
无论是眼神亦或是神态举止，他们出现以后表现出的一举一动都昭示着这个在横滨闹出这番大骚乱的人，并非真的有什么恶意或是想要杀人。
“没有恶意……？”
武装侦探社的几人面面相觑。
不是他们不想相信江户川乱步的话，而是柚杏在横滨散播诅咒控制异能者与普通的横滨市民的精神。
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她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