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从巴勒莫机场直飞羽田机场回到日本，历经十几个小时的航行时间，本应疲累的精神因着胸中怀揣着期盼迫不及待想要去做的事。
中原中也的精神异常亢奋，回去事务所述职，汇报意大利分部的情况都有点心不在焉，只想着快点把工作上的事处理完。
“驻守意大利的分部彻底站稳脚跟，同时与彭格列家族结为同盟，这八个月的时间辛苦了。”
八个月的时间过去，中原中也的外表与离开横滨以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但似乎有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变化悄然出现。
森鸥外双手十指交叉落于膝上，轻歪一下头看向眼神明亮奕奕有神的赭发少年，饶有兴致问道：“中也君的心情很好？”
“有一件等了很久的事，马上要实现了。”中原中也扣着宽毡帽压在心口的位置，眸中几乎是止不住的笑意与期待。
他以为要等待很多很多年，奇迹才会眷恋他一回。
但其实奇迹一直都在他身边。
魔法少女本身就是奇迹与希望的象征。
他的奇迹一直都在这里。
“这可真是……”森鸥外有点诧异，很快笑着道：“恭喜中也君了。”
“事务所最近的工作不是很多，中也君可以先休息两天再开始着手新的工作。”黑手党没有什么稳定的假日，休假还是工作，全看事务所当时的情况。
港口黑手党最近说不上特意空闲，但也不是非要中原中也回来立刻接手新的工作。
看着中原中也低头道谢，礼貌退出顶层的首领办公室，森鸥外摸了摸下颌，侧头看向不知何时扔下蜡笔和画纸凑过来的爱丽丝，笑着道：“能让中也君那么高兴的事，似乎也只有那一件了？”
“柚杏要回来了！”爱丽丝十分笃定说道：“不然还有什么事能让他一进门，笑得嘴角都压不下来。”
虽然中原中也已经极力在压制自己的笑意，想在述职的时候，表现出郑重端正的态度，可他眼中和眉宇间的飞扬笑意几乎是不加掩饰。
完全无法瞒过善于看人的老狐貍。
爱丽丝双手托着脸颊，撑在桌上嘟嘟嚷嚷：“我也想去见柚杏！上次还说让中也多带柚杏上来，结果中也从意大利回来，柚杏也要回来了……真没意思，恢复的柚杏肯定不会再来事务所，她一点都不喜欢黑手党。”
不是公主魔女形态下的柚杏多半不会进入港口黑手党。
恢复独立人格的羽多野柚杏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再整日和中原中也待在一起。
“事情没有绝对，”森鸥外轻笑一声，道：“柚杏酱不喜欢黑手党，但她喜欢中也君，不是吗？”
而且魔法少女的敌人是魔兽和咒灵，羊的事情过去以后，柚杏没有理由再对港口黑手党出手。
“唔……”爱丽丝拖长声音，湛蓝的眼眸望向紧闭的大门，跳起来双手叉腰：“林太郎，我们让柚杏加入港口黑手党吧！我想每天都和柚杏一起玩！”
森鸥外露出苦恼的神情，道：“爱丽丝酱，柚杏酱喜欢中也君和喜欢黑手党是两个概念哦。”
羽多野柚杏可能会因为中原中也不对港口黑手党出手，可想她加入港口黑手党，简直是痴心妄想。
港口黑手党与羊的性质不同，他们是以暴力与利益行事的组织，不管港口黑手党有多少好听的借口都无法否定他们的本质。
代表爱与正义的魔法少女，很大可能是不会加入港口黑手党。
森鸥外暗暗叹气，柚杏的能力真的很强，不管是影子魔法亦或是精神暗示的控制能力，随便一样都是极为出色的能力者。
近一年出现的魔法少女渐渐变多，他也有调查过其他魔法少女的能力，但与柚杏相比，她们的实力还是相差不少。
一个羽多野柚杏加入港口黑手党，不是等同于一个异能者加入港口黑手党，而是等同于再多一个重力使。
最重要的是柚杏的性格和中原中也一样听话，如果她真的愿意加入港口黑手党，肯定会是一个听话又出色的手下。
森鸥外再次暗暗叹息遗憾。
“说得也是，有林太郎在的港口黑手党，柚杏酱不想来也是正常的，”爱丽丝鄙夷看一眼森鸥外，轻哼一声扭过头道：“都怪林太郎！太变态了没有女孩子会想来的！”
柚杏之前不知道森鸥外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事，但公主魔女形态下的她是进入过顶层的首领办公室。
她恢复以后肯定会知道这件事。
他们认识柚杏的时间更早于认识中原中也，曾以擂钵街黑医的身份在她面前行动过好一段时间，森鸥外伪装出的笨拙性格更是早已给柚杏留下印象。
此刻再让她知道他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肯定会反应过来，自己被他们骗了。
就算柚杏刚恢复的时候，不会去想这样的事，但只要港口黑手党的人一去接触她，想必她一下就会想明白。
“爱丽丝酱，真过分啊。”
森鸥外无奈苦笑一下，道：“不过柚杏酱不加入港口黑手党，爱丽丝酱还是有其他机会可以见到她的。”
爱丽丝好奇问道：“什么办法？”
总不会柚杏不加入港口黑手党，他们自己跑去偶遇她吧？
这样的办法不是更容易提醒柚杏，他们是黑手党的事？
“事务所的诅咒清洁一直都是外包给盘星教，但是现在柚杏酱回来了，”森鸥外冲她轻眨一下眼睛，笑吟吟道：“反正都是外包，为什么不交给柚杏酱呢？”
有中原中也这一层关系在，柚杏再因为祓除咒灵、清除诅咒，时不时出现在事务所。
就算不去刻意经营，她和港口黑手党也会慢慢变成盟友。
虽然明白森鸥外的意思，但爱丽丝还是要说：“林太郎，你笑得好恶心！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咦咦？？爱丽丝酱，怎么可以这样？”森鸥外脸上的神情一转，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
属于港口黑手党顶层首领房间的吵嚷声音，全都掩藏在紧闭的大门之内。
述职结束得到假期的中原中也几乎是迫不及待离开事务所，跨上一直停在地下停车场有手下不时送去保养的机车，一路飞驰去往东京四月一日所在的店。
酣畅淋漓的风吹拂过中原中也的脸，他的嘴角不住上扬，拧动油门加速再加速一路避过监控，抄着小路驶向他无比熟悉，铭刻于心的店。
“吱呀——”
刺耳的刹车声下，机车一个甩尾在地面留下深深的刹车痕。
中原中也摘下头盔，看向院墙里的建筑，胸腔内的心脏一下一下加速跳动。
越是靠近，心情越是激动。
“柚杏，我们到了。”他轻压一下心口的位置，隔着衣服触碰柚杏的悲叹之种，深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胸中的激动。
终于回来了。
柚杏醒过来，他要说什么作为清醒以后的第一句话。
“好久不见”还是“欢迎回来”，好像都有点太过平淡，不足以完全表达他的思念之情。
他有很多很多想要说的话，有很多很多想要告诉她的事。
太多太多堆积在心口的言语想要表达，中原中也一时间竟想不到自己要说什么。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压着宽毡帽大步走进店里。
“中也回来了！”“中也回来了！”
多露和全露手牵着手，高高兴兴欢呼着转圈。
她们的发上别着中原中也从意大利寄回日本的伴手礼，两对相当相似的蝴蝶发卡，正好给这一对双胞胎女孩。
四月一日倚靠着檐廊下的支柱，拖曳在地的和服华美精致，颜色极尽艳丽张扬，道：“回来了？”
离开日本八个月，伴手礼都给他们寄过来，人都不见回来的中原中也，终于结束了意大利的工作，回到熟悉的地方。
“嗯，不止我回来了。”
中原中也扶着帽子，勾起张扬放肆的笑意：“柚杏也回来了。”
四月一日君寻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猫样的鸳鸯色眼眸落在他的肩头和头顶都没有看见公主魔女的身影。
如果柚杏不在，或是已经消失了。
中原中也不可能露出这样的笑容。
“恭喜，”四月一日明白他的意思了，中原中也等待许久的奇迹，终于出现了，“快去见她吧。”
中原中也怕是要等不及了。
一直期盼着出现的奇迹，当它终于出现的时候，心情如何激动迫不及待都是外人不能想象的。
不过四月一日或许能明白一点，长久等待一个人的心情。
他也有想要再见的人。
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一面，曾经无比想要摆脱的能力都因为想要再见她一面而留下，暂停自己的时间把肉身困锁在店里，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回来的人回来。
中原中也匆匆向他点一下头，快步走向柚杏所在的房间。
紧闭的障子门无法透过光，直接看见里面的人。
胸腔内的心脏犹在一下一下跳动，重重落下砸出片片涟漪，荡响在鼓膜与脑海心间。
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捏紧成拳，压抑着激动忐忑的心情。
他深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气息，稳定下动荡不止的心。
“柚杏，我回来了。”
中原中也打开障子门，迈步走向魔法阵中心安然平躺的粉发少女，恋人熟悉的面貌与过去相比没有半点改变。
他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见柚杏的脸。
深深印刻在他心底的可爱面容，一颦一笑都带着让他心动不止的信息。
柚杏的身体因为成为魔法少女，面容不再发生改变。
但中原中也不会一直停留在十五岁，与过去相比，他的面容五官更加成熟，已经是一个快要成年的模样。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柚杏会不会觉得他改变太大。
“应该不会吧……我还是我，脸和以前一样没有太大的改变。”事到临头，中原中也才开始有点局促，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整理一下形象再过来。
虽说柚杏不是因为他的脸才喜欢他，但在久别重逢的恋人面前，是不是应当有一个更好的表现。
中原中也一时有点纠结。
不等他想好先出去打理一下自己的形象还是先唤醒柚杏，藏在衬衣口袋的悲叹之种已经飞出来，轻轻撞一下他的脸，悠悠飞入魔法阵的范围。
“呃……等、等一下！”
中原中也伸手想要喊住她，悲叹之种已然荡出层层如涟漪一般的诅咒，尖端朝向柚杏的胸口慢慢沉下去，没入她的身体。
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也没有，柚杏已经替他做出决定。
他低低叹一口气，擡步走进魔法阵托着柚杏的后背把她轻轻拥入怀里，低声道：“我还想准备一下，弄出一副好看一点的样子。”
中原中也平时不太在乎自己的形象，不会刻意打扮什么。
以前约会的时候，更是没有想过要弄什么发型、换什么合适的衣服，曾经被柚杏抱怨过他对约会太不上心。
难得他想要打理一下自己的形象，柚杏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有多久没有这样抱着你了？”中原中也坐在魔法阵中间，怀里抱着少女柔软轻盈的身体，皮肤的温度很凉却不会有死去之人的僵硬和苍白。
当初的中原中也就是看见这样的柚杏才会坚信她没有真正死去。
他见过很多的死人，人死去的姿态是什么样，身体会一点一点失去温度，脸色变得苍白僵硬没有生气，身体在经过慢慢的硬化之后，会再度变得柔软。
但这种柔软与活人不同，而是接近没有骨头的软烂状态。
这些迹象都没有出现在柚杏身上，这要中原中也如何相信她是真的死去。
他怀着期盼的心情等着恋人再度睁开双眼，时间过去一天、两天、三天……
柚杏一直都没有清醒。
她的灵魂宝石不见踪影，身体除却没有腐败的迹象，没有半点要清醒过来的征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放弃，亲手埋葬恋人的身体。
那种感觉不是疼痛、不是悔恨……
而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洞茫然，心口好似开着一个漏风的洞，不断不断有风直直灌进来，凉意快要由着心口蔓延向全身。
他甚至忘记自己当时是怎么从柚杏的葬礼上回来。
回来以后，呆在她住过的地方坐了多久。
“太久了……久得我都快要忘记上次抱你是什么时候，”中原中也低头埋在柚杏的颈间，微微的凉意与洗发香波的味道，不是他曾经熟悉的味道：“柚杏，快点醒过来吧……”
他很想念她。
柚杏身上属于她的味道已经变得很淡。
她在店里一直都是多露和全露照顾她，平时擦洗身体和长发用的香波都是店里的味道，比较厚重浓郁和柚杏喜欢的甜蜜味道不同。
柚杏喜欢吃手工奶糖。
她在糖果店打工，身上总会有一股甜蜜的味道。
她的洗发香波是水蜜桃的味道，甜蜜的果香芬芳与柚杏本身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生出另一种让中原中也眷恋不已的味道。
少年的鼻尖轻蹭着柔软的长发，仔细想要嗅闻她身上的气息却不是他所熟悉的味道。
中原中也低低叹息一声。
“……不要叹气，叹气的话，幸福会悄悄溜走的。”
极轻极轻的声音自怀中响起。
他怔住一下，恍然以为这是自己太过想念柚杏出现的幻听。
“笨蛋中也。”柔软微凉的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脖颈，悲叹之种回归身体，想要重新塑造出灵魂宝石的外壳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过柚杏的灵魂已经回到身体，虽然因为灵魂脱离身体太久，再次回归有种不适应的虚弱感，但这些都是可以慢慢克服的事。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醒过来了。
少女莹润美丽的粉紫色杏眼再一次睁开，漫出柔情与潋滟微光专注看向中原中也，眸中清晰倒映出他傻傻呆住的神情。
“不是说很想我吗？”她歪着头轻轻靠着少年温暖炙热的怀抱，让人熟悉眷恋想要落泪的气息笼罩着她，温柔护在她的身侧左右：“看见我醒过来就没有好听的话吗？”
她没有醒过来的时候，中也说的话，她都听得迷迷糊糊，不甚清晰。
真是可惜，没有亲耳听见中也的表白。
她的别扭坏心眼恋人，交往的时候一句好听的话都不愿意说。
交往那一天都没有得到他正面的回答，真是坏死了。
“……你回来了，”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的中原中也收紧双臂，紧紧抱住她，牙关都要用力要紧才能忍住快要从喉头涌上来的哽咽。
“终于……回来了……”
他咬紧牙关从喉头挤出的声音，带着不平稳的喘息与不平静，心情过分激荡反而不知道说什么表达自己的想法。
幸而柚杏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的灵魂因为中原中也颈间的项圈紧密相连，彼此之间的心意与想法都一清二楚，不会因此生出什么误会。
“好啦好啦，我不是回来了吗？”
柚杏轻轻柔柔的声音好似哄孩子一般，抚过中原中也的赭发，安抚他过分激荡的心情，道：“我就在这里，不会跑也不会离开，中也不是能感受到吗？”
她勇敢的小王子。
她重情重义的骑士先生。
羽多野柚杏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只要在中也身边，她就会有无限的勇气去面对这个世界。
“……不够。”
柚杏轻轻侧一下头，禁锢着她的双手死死抱住她的腰不放，力度大得仿若要把柚杏的身体压入自己的骨血，深深嵌入身体内部永不分离。
她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恢复常人的体温，却不知道这是灵魂回归的原因还是因为中原中也的体温把她的身体慢慢温暖点燃。
中原中也低头埋在她的颈间，哑声道：“我还需要别的证明。”
证明柚杏是真的清醒过来。
不是他在做梦。
不是他过度期盼着这一天，幻想出来的错觉。
即便是紧紧拥抱着自己的恋人都会生出不满足的感觉，害怕再一次失去她，害怕再一次弄丢她。
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
等着柚杏的意识真正清醒，等着她愿意回应他的声音与爱意，可是当中原中也真的等到这一天，他把清醒的爱人拥抱在怀里的时刻。
他却莫名生出一种惶恐。
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中原中也，竟然会生出恐慌的心情。
他害怕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他害怕柚杏并没有真的醒过来，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柚杏根本没有回应他的声音，柚杏的灵魂不愿意清醒过来。
她依旧是魔女的形态，因为面具的破碎诅咒直接暴走大爆发，遭到彭格列的冰封。
“笨蛋中也，”柚杏无奈弯一下嘴角，嘀咕道：“你忘记自己不会做梦吗？中原中也根本不会做梦，更不可能幻想出我醒过来的反应，快点接受现实，以前讨厌的事都过去了。”
中原中也紧紧抿着唇，沉默良久低低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