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涂抹着艳丽蔻丹的手轻触公主魔女，不是以掌心、指腹这般更具有人类体温的地方，而是轻拢着手指屈起指节，反手轻蹭公主魔女的面具和长发。
“……这孩子以后会怎么样呢？”
尾崎红叶半垂眼睫，眸光哀怜而温柔凝望着公主魔女，轻声问道：“若她一直都是这样，中也会一直照顾她吗？”
她在看着公主魔女，问题却是问的中原中也。
“柚杏不会一直都这样，”少年的眉眼神情凝着坚定，道：“我会把她带回来。”
把过去的羽多野柚杏带回来。
把那个温柔善良，有一点小脾气却豁达明媚开朗的恋人带回来。
中原中也不会让恋人的灵魂一直沉浸在绝望之中。
让她成为世上唯一的魔女，永远沉浸在绝望与诅咒的世界，内心满是苦涩与眼泪。
“如果带不回来呢？”
尾崎红叶轻擡眼睫和眉峰，艳丽逼人的眉眼满满都是锐利，红眸直指中原中也，仿若逼问他一般：“如果她一直都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她望着少年平静的神情，直接问道：“抛弃她吗？还是把她再送回咒术高专或是盘星教的人手里？”
“中也，你的决心可以坚持多久？如果她一直都无法变回以前的样子，无法回应你的情感，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你要抛弃她吗？”
尾崎红叶不相信男人的情感。
无论是森鸥外亦或是中原中也，她认同的都是他们对于港口黑手党作出的贡献与信念，相信他们不会再让港口黑手党变回过去糟糕的模样。
他们一个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是尾崎红叶的顶头上司，一个是年轻气盛的小子、是尾崎红叶带过的部下。
只论他们的行事与性情，毫无疑问黑手党是最合适他们的职业。
但要对着森鸥外谈感情，尾崎红叶只会觉得这个男人的内心，最重要的是横滨，其次是港口黑手党，其余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是可以牺牲的。
尾崎红叶没有在先代首领死去以后，离开港口黑手党。
一方面是她认同组织现在的首领，同时也想看看港口黑手党会在他手上发展成什么样子。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已经无处可去，没有自己的目标，不若留在组织见证森鸥外向她许诺过的未来。
难以想象森鸥外的人生规划会有爱情，更难以想象森鸥外会把爱情看得比组织以及横滨更重要。
但中原中也不同。
他留在港口黑手党的理由没有这么强烈。
虽然最初是因为羊的成员安危，不得不加入港口黑手党保全背叛过自己的弱小同伴，但中原中也加入组织以后，没有过反心，面对工作更是兢兢业业比许多自愿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成员都要忠诚。
尾崎红叶并不怀疑他对组织的忠诚以及品格。
只是男人的品格与他们对待爱情的方式。
不是成对等的一个公式。
现在的中原中也可以很坚定自己想要找回过去的恋人。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发自内心的承诺与坚守。
可这样的想法能够坚持多久？
一年？五年？还是十年？
一直无法得到回应的情感，是否真的有坚贞不改的心。
“我不会抛弃柚杏，更不会把她送回高专和盘星教，”中原中也没有要着急证明自己的意思，他回答问题时的神情很平静，只道：“不管多久，我都会等她。”
等她愿意回应他的声音。
等她愿意回到他身边。
“少年人的承诺……”
尾崎红叶收回手，擡袖掩唇眉眼似弯下露出一个笑容，可眸中的光冷得逼人尖锐，道：“能作多久的准？”
“你现在坚信自己不会改变，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责任，觉得她变成这样，有你一份的责任在，你需要对她负责？”
爱情无法保鲜一辈子。
但责任可以把一个人捆住一辈子。
纵然此刻的中原中也对于恋人还有感情在，可少年之间的感情可以存续多久，一直没有回应、一直无法得到回报的真心可以持续多久？
当爱情渐渐冷却消失，余下的只有责任感。
中原中也是否会后悔自己这一刻的想法。
以责任束缚住自己一辈子，再遇见另一个喜欢的人，他是要抛下公主魔女去追求对方，还是要继续守着公主魔女，放弃有好感的女性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
“是因为爱……也是因为愧疚和责任，”中原中也半垂眼睫望着公主魔女，轻抚她的长发，引起公主魔女的注意：“我并不否认这一点。”
她轻轻飞回少年的手心，安静坐下静静看着他。
琉璃眼睛映出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
公主魔女的世界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
没有中原中也的时候，她会看向其他内心具有漏洞的人。
生活在魔女结界城堡中的时候，她会看向表演的使魔们。
中原中也并不是一定要出现在公主魔女的生命中，若是他坚持不下去，抛下公主魔女，没有情感更无法理解人类情感的小只魔女，甚至不会有要去找他的想法。
她会继续散播诅咒，继续和盘星教的人在一起，或是再次被咒术高专的人收容。
他们现在的关系，没有中原中也的主动和坚持。
怕是很快会散开，彻底分作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
“但我的人生本来就是由各种各样的东西填充而成，没有过去的经历也不会有现在的中原中也。”
十五岁之前的中原中也，肩负着羊以同伴们的安危和生活为己任。
这是他的责任，就算没有白濑他们也是中原中也甘愿背负起的责任。
“港口黑手党是我要背负起的责任，柚杏也是我要背负起的责任，”中原中也平静反问：“红叶姐觉得我会背叛黑手党吗？”
尾崎红叶隐隐凝眉，眸光直直看向他仿若审视又似是想要看透他。
她缓缓说道：“小子，就算是责任感也会有不同。”
人可以很轻易坚守自己对组织的忠诚。
但很难坚守自己对妻子和恋人的忠诚。
因为人是冲动的感性动物，在感情方面的背叛鞭笞的是自己的道德感，不会有其他方面大的影响。
但背叛黑手党所要付出的代价远远高于背叛感情。
人可以因为一时激情冲动出轨，却不敢一时冲动背叛黑手党。
毕竟背叛黑手党的代价不是一般人可以支付得起。
“有什么不同？”中原中也不闪不避直直迎上她的视线，擡手轻压着靠在颈间的公主魔女，道：“我不会背叛组织也不会背叛柚杏，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的决心。”
他不认为自己的决心会动摇。
不管过去十年、二十年，中原中也的性格都不可能改变。
过去的人生经历是组成中原中也的重要一部分，责任与负担是中原中也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词。
他不会轻易背负起什么。
可一旦中原中也决定要背负起什么，他就已经决定好一辈子都会肩负起它们。
不管是柚杏还是港口黑手党，两者都是他不会放手的责任。
“你能保证自己会一辈子爱她？”尾崎红叶眼眉间流露出一丝嘲讽与冷意，此刻正在质问着自己手下少年的美艳干部如同站在全然陌生的审视角度，不再把中原中也当作自己欣赏看顾的少年，而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一个没有经历过时间的侵蚀与残酷，大言不惭说着自己会永远对爱情坚贞的狂傲小子。
“若是出现另一个性格和她一样热情可爱，狂热执着痴心不改追求你的女孩子，你们一起共事的时间会更多，一起经历过的事会更多，一起相处的时间也会更多……”
“这样你还能坚定自己不会改变？”
身处里世界的黑手党，尾崎红叶见过太多的男人。
不管他们嘴上说的如何好听，在家与妻子如何恩爱体贴、照顾孩子，离开名为家的小房子，他们身处诱惑与危险兼具的里世界，总会禁不住诱惑，受到更年轻可爱的女孩子吸引。
这样的男人还会美其名曰，他们把自身的压力都发泄在外面，回到家以后依旧是妻子的好丈夫、孩子的好父亲。
他们可以是一个好的手下、可以是一个合格的黑手党。
但唯独他们不是一个好的丈夫与好的父亲。
尾崎红叶见多凋零在黑手党世界的爱情，同样也见多贪慕年轻貌美女孩与激情的男人，他们可以把身体与情感分割开来，身体上出轨一夜激情，第二天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回到家庭。
她知道中原中也不是这样的人。
少年的责任心不会让他同时和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更不会把身体和情感分割开来。
但若是中原中也不自觉爱上了别的女性……
他的责任心会成为束缚着他的枷锁。
尾崎红叶不忍心见到曾经带过的孩子因为理不清的情感与责任而痛苦。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宁愿中原中也早一点断开公主魔女会恢复的念想，也不愿他以后成为摇摆不定的糟糕男人。
其他的黑手党如何，尾崎红叶不打算干涉，也不会正眼去看他们。
但她手下带过的少年若是以后会成为辜负女孩子的男人。
她可能会忍不住提着剑去找他。
“那又怎么样呢？”
审视的眸光一怔，身姿笔挺站在面前的赭发少年并没有因为尾崎红叶的问题陷入假设的困扰，或是不假思索回答自己不会这样做。
如果中原中也真的想都不想，只以孩子气的想法断定以后的自己肯定不会改变。
那么尾崎红叶也不会把他放在平等的对立面，把他当做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大人。
然而，他说的却是——
“不管出现和柚杏多么相似的人，她都不是羽多野柚杏。”
“不是我喜欢的女孩子，不是见过我最糟糕、最狼狈一面还坚持要喜欢我这个混账的笨蛋。”
“羽多野柚杏只有一个，我喜欢的人也只有一个。”
中原中也直白而平淡道：“再不会有第二个羽多野柚杏让我心疼、气愤，一直挂念担忧，只盼着她可以好好活着。”
陡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少女和他相处的时间甚至不到完整的一年。
可她已经占据了他所有可以爱人的情感。
中原中也不是因为柚杏有多么可爱、多么温柔善良而喜欢上她。
更不是因为她一直追逐着他的脚步，而生出什么怜惜与心疼的想法与她交往。
他喜欢上柚杏的过程是自然而然的。
这份情感诞生的初期，就连中原中也自身都没有察觉。
他们共同经历的过去是无法替代的记忆。
她的坚强与她的脆弱、温柔、包容，各种复杂的情感构成羽多野柚杏这么一个人。
过去的中原中也只看见柚杏想让他看见的一面，她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他，把自己的软弱、胆怯与恐惧，深深埋藏在心底。
不让任何人窥见。
他信任这样的柚杏，依赖这样包容着他的恋人。
过去的中原中也对于柚杏的情感，不单单是喜欢，还混杂着欣赏与愧疚各类复杂的情感。
欣赏柚杏作为魔法少女的责任心，没有其他同伴在身边，她对于自己的使命也不会生出退却与畏惧回避的强大心理。
她是一个优秀的魔法少女，同时也是中原中也承认的对手。
而愧疚在于，他作为柚杏的恋人，不能把她放在第一位，羊的同伴与敌人的事总是更容易牵走他的注意与时间。
他不是一个负责任的恋人，很少可以陪在她身边，但她却从来不会因为这个抱怨什么。
一年前他们的交往是不成熟的交往，相互之间都有所保留。
中原中也不敢把荒霸吐的事告诉柚杏。
柚杏没有把魔法少女与愿望的真相告诉他。
一年后的中原中也终于有机会了解到真正完整的柚杏，却已经是他们最后的相处时刻。
柚杏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变成魔女……
中原中也很难说自己内心有没有过一瞬间的庆幸。
她没有真正消失。
他还有机会挽回，他们还有彼此了解相处的时间。
快要十七岁的中原中也比过去十五岁的自己要更喜欢柚杏，因为愧疚、因为怜惜、因为了解到她的脆弱与真实一面。
中原中也对于柚杏的爱并不单纯是完全的爱意构成。
加重这份爱意，为他持续延绵下去的是愧疚与怜惜、心疼的情感。
他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去了解她。
懊恼自己看见柚杏的表面、听见她说自己没事，真的以为她什么事都没有是足够坚强勇敢的女孩子。
柚杏其实一点都不坚强。
她一点都不勇敢，不是什么喜欢斗争、享受战斗快感的性格。
她不是真正的温柔强大到可以包容接纳下一切负面情绪的女孩子。
羽多野柚杏只是选择了默默忍耐。
忍受这份孤独，独自咽下自己的脆弱与胆怯，把不该出现在魔法少女身上的一面全部掩藏起来。
这样的她与中原中也过去了解的柚杏并不相同。
可少年的爱意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却。
中原中也是一个很混账的家伙。
他会因为发现柚杏不好的一面而窃喜高兴，原来柚杏也不是事事完美的女孩子。
他以前总想不明白，柚杏为什么会喜欢他？
他这样的家伙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地方？
因为脸？因为异能力？
还是因为性格？
中原中也想不明白。
甚至在交往以后，他也会有这样的困扰和疑问，柚杏到底是因为什么喜欢他？
他有什么值得柚杏喜欢的地方？
她会不会突然有一天醒悟过来，中原中也不是一个值得喜欢的家伙，他根本就是个混蛋。
如果恋人是一个职业，中原中也的职业评分肯定是不及格。
在横须贺的年中宴会看见柚杏时，中原中也其实很慌张。
过去表现得对黑手党深恶痛绝的他，在柚杏失踪以后，转头加入港口黑手党成为罪恶的黑手党一员。
他不知道柚杏会怎么想他。
当时的中原中也脑海里，直接晃过一个想法。
他们完蛋了。
柚杏不喜欢黑手党，不喜欢无畏的斗争。
过去的中原中也有可能被她喜欢的一面都没有了。
分手这一天，晚了整整一年，但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加入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无法以恋人、以同伴的立场劝阻她不要与港口黑手党为敌，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即是恋人又是同伴的柚杏。
他唯一能笃定的是柚杏不会进行无畏的杀人。
更不会肆意浪费魔力。
因为她说过魔力是魔法少女很重要的能量，这份力量是要用以保护别人的。
但是中原中也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们没有分手，柚杏也没有真的对港口黑手党的人下手。
他在那一天第一次触及魔法少女的真相，明白成为魔法少女对于柚杏而言是多么沉重，需要慎重思考的事。
在中原中也刚刚知道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异类，暗自生出莫名的感动与惺惺相惜之情时，他就要失去自己的恋人、同伴与同类。
他才刚刚开始了解一点柚杏的过去，看见她鲜少在自己面前露出的脆弱疲惫一面，欣喜庆幸柚杏没有因为他加入港口黑手党而提出分手。
他们的心因为彼此了解而靠得更近。
中原中也就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的恋人。
柚杏死在少年对她情谊最浓的时刻，愧疚、懊悔与痛苦一瞬间超过爱意，化作沉重的枷锁牢牢缠绕勒紧他的心脏。
痛得呼吸都变成一件痛苦煎熬的事。
中原中也同时经历了失去恋人与亲手杀死恋人的痛苦。
在他快要走出来，决心把柚杏放在心底好好缅怀的时候，公主魔女出现了。
如同一个纠缠不清的爱之诅咒，中原中也的生命永远无法摆脱羽多野柚杏。
但他甘之如饴。
公主魔女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曾经压下去的情思与愧疚之情疯狂上涌化作浓烈的爱意，深深锁住中原中也的心脏。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轻易牵动中原中也的心神。
不管再有多少个“羽多野柚杏”出现。
中原中也喜欢的只有一个，也是独一无二的一个。
……
柚杏喜欢吃狐貍的关东煮。
中原中也曾经说过，要带她再去吃一次。
只是狐貍的关东煮开在另一个世界，不是这么好找。
他带着公主魔女去过几次第一回见到狐貍关东煮的路口，可惜都没有找到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明天早上，他们要坐上飞往意大利西西里岛的飞机，怕是短时间之内都无法回来。
要是今晚再找不到狐貍的关东煮，这件事至少要再往后推迟几个月。
中原中也不想再失信于柚杏。
所以他选择去找了壹原侑子。
狐貍的关东煮不好找，但壹原侑子的店是一直都在原地不会离开，想要找到她并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