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冬日的直饮水口流出的水冰冷刺骨，中原中也掬着水小心蹭过公主魔女的微笑面具，怕她着凉不敢直接把水浇上去，只以指腹蹭着擦过面具抹去上面的糖渍。
他低声问道：“冷吗？”
魔女状态下的柚杏没有一般人的体温，中原中也无法通过触碰她的手和脸，确认公主魔女的感知，只能尽量小心照顾她。
她轻轻拍了拍少年，绕着他飞一圈伸手摸了摸中原中也的脸。
入手的温度与往常一般。
温暖带着暖烘烘的热意。
公主魔女落在他肩上，挨靠着他的颈侧伸手触碰少年脖颈上的魔女之吻。
与其他受到诅咒侵蚀的人不同，中原中也的魔女之吻是在颈侧的位置，深深烙印在皮肤打上标记，不时会冒出细微的刺痛感。
对于这点刺痛感，中原中也已经相当习惯，把它当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若是有一天刺痛感和魔女之吻突然消失，他反而会更不自在，同时担心烙下魔女之吻的魔女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
“这个标记不是你留下的吗？”中原中也擦了擦手，重新戴上手套，好笑道：“自己留下的标记也会感兴趣吗？”
他知道公主魔女散播出去的诅咒会在人身上形成特殊的王冠标记，只是其他人的标记都是在手背上，唯有他的标记在颈侧的位置。
中原中也曾经好奇过这一点，不过任他怎么好奇，公主魔女也不会给他答案。
他只好暂且放下这点小疑问。
若是柚杏恢复以后，他还记得这件事，他会问一下理由的。
“……”公主魔女伸手贴住他颈侧的魔女之吻，冰凉的小手下是温热的皮肤以及隐约可以感受到的脉搏跃动。
与她完全不一样的鲜活生命。
似乎与其他人也有一点不一样。
公主魔女不明白是什么不一样，她只是通过触碰中原中也感受他的生命痕迹。
汩汩流动的血液似乎隔着皮肤都能感受到，吸引着她把注意力落在中原中也的颈侧。
“柚杏，你想要新的童话绘本吗？”中原中也侧头看一眼不远处的书店，迈步走进去，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烘得他脸上晕出一层浅浅的薄红。
书店的暖气太足，本身并不特别惧冷的少年顿时觉得有点燥热。
公主魔女的注意一下挪到他泛红的脸上，伸手碰了碰把少年身上不多的脸颊软肉按进去一点。
“！”她悄悄挪了挪，双手贴住他的脸一下一下按进去，看着少年的脸颊软肉一下陷进去，一下恢复原状。
中原中也莫名眨眼，低唤道：“柚杏？”
这是在做什么？
公主魔女的触碰并不重，与其说是戳一下他的脸，更接近于轻点一下。
只是少年不明白自己的脸，怎么突然引起她的注意。
“……”公主魔女不会回应他，自顾自伸手触碰他的脸，俨然沉浸于重复性又不是吸引中原中也注意力的小动作。
他无奈摇摇头，抽出书架上的童话绘本：“桃太郎？适宜年龄3到6岁？”
蓝眸半垂落向肩头的位置，小小一团的魔女挨着他侧坐，伸着小手按按碰碰他的脸。
中原中也平静把绘本放回去，道：“还是看看别的吧。”
柚杏十六岁了。
这种童话绘本不合适她。
少年迈着步子离开儿童读物专区，视线扫过书店分门别类摆放的书架，脚步停住回头一看。
“……”
“…………”
他低低咳一声，快步走向书店的店员，低声问道：“有没有什么合适小姑娘的童话书？”
不是适宜年龄3到6岁的童话故事。
书店店员礼貌问道：“请问是几岁的小姑娘呢？”
“十六岁……呃、再过几个月十七岁，”中原中也掩唇低咳一声，说道：“是想买给女朋友的，她比较喜欢这个。”
他和柚杏认识的时候，正好两个人都是十五岁。
过去一年多就算魔法少女的身体不会成长，但柚杏的真实年龄是在十六岁，估摸着再过几个月要十七岁。
中原中也突然想起，他不知道柚杏的具体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只记得她提过一句自己是三月出生的，比他要大一点。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一般会比较喜欢看这些，”书店店员把他引去青春读物区，见中原中也对着一书架的青春爱情读物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心问道：“你女朋友平时喜欢看什么？要是知道她的爱好，说不定我能给你推荐几本。”
以她多年阅览群书的经历，只要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多少都能推荐出几本。
中原中也撑着大腿半蹲下身，研究书架上光看名字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故事的女高中生畅销书籍，摆放在明面上的书封面花里胡哨，但是带着售出五万本的畅销书书封看着十分能唬人。
他也不知道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是不是喜欢这种书。
中原中也过去在羊是按照自己的爱好挑选部分书看，进入港口黑手党以后是有目的性学习而看专业性的书籍，基本不会看这类封面上绘制着一男一女亲密互动，明显是爱情读物的小说。
他直起身，认真回答：“快乐王子和小王子，她很喜欢这两个故事。”
昨晚他刚给柚杏读了快乐王子的故事。
说实话，中原中也不太喜欢快乐王子的故事。
快乐王子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穷人，穷尽自己的一切去帮助别人，不求回报舍下自己一身华丽的宝石，最终导致自己本身变成一座没有半点装饰的雕像，被曾经因为他华美外表而赞美他的人嫌弃，铅心碎裂、雕像本身拉去炉里融化。
燕子受到快乐王子的善心吸引，深深爱上他没有前往埃及，依照他的意思把快乐王子身上的珠宝和金片一一取下送给穷人，最终因为没有飞到温暖的地方过冬而冻死。
故事的最后，快乐王子和燕子被天使带给上帝当做礼物。
燕子会永远为上帝歌唱，快乐王子会一直赞美上帝。
虽说燕子和快乐王子死后去了天堂，但他们存在的意义更似是一个附属的存在。
燕子想要为上帝歌唱吗？最开始他是因为爱上芦苇而没有和其他燕子一起前往埃及，最后他是因为爱上快乐王子，不愿离开他身边而甘愿留在快乐王子所在的城市受冻而死。
快乐王子想要赞美上帝吗？生前的快乐王子没有烦扰，死后的快乐王子被立为雕塑在城市的中心看遍穷人的苦难，请求燕子剥去他佩剑上的红宝石、充作眼睛的蓝宝石以及覆盖在他身上的一片片赤金为穷人送去。
无论是快乐王子还是燕子在故事中，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帮助他人。
中原中也倒不认为帮助别人是什么坏事。
只是快乐王子和燕子为了帮助穷人，一个失去身上所有的华贵装饰，因为不再具有“美丽”的装饰意义而被送去炉子、一个错过最好的迁徙时期，最后不愿离开心爱的人甘愿冻死在快乐王子的双脚之下。
故事截止到这里，中原中也读得也算平静。
就算快乐王子和燕子死去，他们都是忠于自己的本心选择，没有生出过什么后悔之情。
只要是忠于自己本心的选择，不管结果如何都不是太难让人接受的事。
真正让中原中也感到别扭的是最后两句。
上帝让天使去为他带回那座城市最宝贵的两样东西，快乐王子的铅心和燕子死去冰冷的身体。
但他要的只是快乐王子留在他的金城赞美他，燕子在他的乐园歌唱。
这样的结局或许在许多信仰上帝的人心中，意味着善良的人会得到好报，死后被天使接去天堂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对于从小不怎么接触童话故事以及宗教信仰的少年而言，这样的结局隐隐让他有点别扭，无法生出什么喜爱之情。
只是公主魔女喜欢《快乐王子》的故事。
因此，中原中也会尽量依照盘星教照顾过她的少女所言，给她读完《快乐王子》的故事。
“喜欢快乐王子和小王子吗？”书店店员思考片刻，道：“那这边的书可能就不太合适了。”
《快乐王子》和《小王子》都是有名的童话故事。
她重新把中原中也指引回儿童读物区，道：“你可以在这里找找你女朋友没有看过的童话书。”
少年的视线投向刚才抽出《桃太郎》的书架，沉默片刻，委婉说道：“我女朋友快十七岁了，看这里的书是不是有点超龄了？”
童话绘本后面标着适宜3到6岁的儿童。
他总觉得给公主魔女买学龄前儿童的童话书，显得他很像变态。
仿佛在暗指公主魔女的心理年龄不过六岁，他却以男女朋友的相处方式和她在一起。
实在太过让人别扭。
“客人，你错了！”书店店员义正辞严道：“童话是不分年龄、不分性别所有人都可以喜欢的故事，里面有我们向往的美好与真情，不同年龄的人读童话故事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怎么能单纯把童话故事定义为孩子们看的书呢？”
“高中生可以看童话、成年人也可以看童话，甚至老人也可以看童话！”
“童话是唯一不需要限制读者年龄，任何人都能毫无障碍感受到其中美好与寓意的故事。”
书店店员正色道：“请你不要以轻视的目光看待女朋友喜欢的童话故事，毕竟这是她所喜爱的事物，要是被喜欢的人否定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太可怜了。”
中原中也怔住，侧头看向书架上色彩绚丽梦幻，充满童趣和幻想色彩的书。
童话不能单纯定义为孩子喜欢的读物。
即便是大人也有喜欢童话的资格。
“……谢谢，我会认真好好挑选的。”
书店店员满意点头，脚步轻快离开。
中原中也深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桃太郎》的童话绘本，静静看着书后的故事梗概：“和同伴齐心协力打倒恶鬼，获得幸福的故事……”
他轻垂眼睫看向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公主魔女，笑了一下道：“还算不错的故事，今晚我们回去看这个吧。”
《桃太郎》的故事，他也没有看过。
正好合适他们晚上一起看，偶尔看一下童话以大人的眼光去看孩子们的故事，说不定会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书店的店员小姐说的没错。
童话并非只有孩子们可以看，大人一样可以喜欢童话。
“……”公主魔女低头看向中原中也手里的《桃太郎》，轻轻飞离他的肩头，伸手轻触书封上的童话人物。
桃太郎、白狗、猴子和雉鸡，四人一起前往恶鬼生活的岛上，齐心协力打倒恶鬼为村民们除害。
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
有同伴一起并肩作战的故事。
最后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故事。
公主魔女转头看向中原中也，他正扶着帽子擡头看向书架上层的童话绘本，认真挑选合适的书，一一看过绘本后的故事梗概把恋人可能会喜欢的童话绘本放入购物篮。
不知不觉，中原中也挑选的童话绘本快要把不大的购物篮堆满。
他打量片刻，沉吟道：“暂时先买这么多。”
等这一批童话绘本读完，他再抽空去别的书店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新绘本。
“柚杏，走了……”
中原中也提起购物篮，正要迈步去柜台结账，视线在公主魔女身上一顿，若有所思道：“对了，这里说不定会有那种书。”
“？”公主魔女看着他几步走向书店店员，低声问了一句什么，很快转回来，擡手轻托一下她，重力自然牵引着公主魔女落回少年的肩头。
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再次走回青春读物区，按照书店店员的指示找到自己想要的书。
《发型入门技巧——如何用一根简单的发带绑出完美好看的时尚发型》
他拿起书，大致翻看一下里面的内容，直接塞入购物篮。
大步阔气带着一篮子童话绘本和编发指南走向柜台结账。
“晚上要读的童话和编发用的书，”中原中也提着满满一袋子看着随时要压断纸袋手绳的绘本出门，丝毫不觉得自己书买多了会是路上的累赘，反正他提着这么多书也不会觉得累。
“暂时是这些东西。”
他原本还想买缝衣服的书，只是想到自己糟糕的手艺，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布料才能做出合适柚杏穿的小裙子。
倒不如交给别人去做。
港口黑手党名下有专门的服装店，沟通一下定制一批小裙子，总比他折腾几十分钟弄出一件破布麻袋要好。
柚杏的头发每天都要打理，这个不能假他人之手，中原中也索性买了书回去，准备好好研究几个简单好看的发型，固定给她先绑着头发。
至于复杂的发型，连基础入门都没有的中原中也暂时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他迈着步子离开杯户购物广场，走路生风每一步都跨得很大，原本悄悄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孩子一路小跑着都追不上他，转眼跟丢了人。
“不见了吗？”年纪轻轻已初见姝丽之色的女孩左右张望看不见中原中也的身影，隐隐有点失望。
怯怯跟着她一起行动，胆子稍小的男孩拉住她，小声道：“里香酱，我们快回去吧。”
为了跟上中原中也的步伐，他们已经跑到自己不认识的地方。
继续盲目乱走，可能真的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祈本里香有点不甘心，道：“忧太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吗？那个只有我们能看见，其他人都看不见的人偶。”
“想是想……”
乙骨忧太看看附近的环境，忧心道：“但是太危险了吧？只有我们两个小孩，那个人比我们大好几岁。”
他其实看不出中原中也到底几岁。
但是可以毫不费力提着一大袋绘本，走路速度比他们跑着都要快的人，肯定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人。
“错过这次就没有机会了！”
祈本里香双手紧紧握住乙骨忧太的手，道：“那是其他人都看不见的东西，我们只有通过那个人才能知道它们是什么。”
随机漂浮在城市里的丑陋怪物，只要对上视线就会被它们发现，紧紧盯上追随而来。
不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那些怪物会一直缠着看见他们的人。
被怪物缠着的人下场是什么，祈本里香不知道，但她想要知道这些怪物是什么，为什么其他人看不见，只有她和乙骨忧太能看见。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和他们一样，同样可以看见这些存在的人，祈本里香自然是想找到他问个清楚。
“里、里香酱……”
乙骨忧太不明白祈本里香的忧虑，他眼神有点怯弱带着想要回避的心态，努力让自己紧张的心情安定下来：“如果这是里香酱想要做的事，那、那么我也……”
皮鞋落地的声音在安静无人经过的居民区，显得异常突兀。
乙骨忧太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提着一纸袋绘本的赭发少年不声不响出现在他们身后，直接把小少年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两个小鬼……”
中原中也扫过他们一眼，挑眉问道：“鬼鬼祟祟跟在后面，想干什么？”
早在书店的时候，中原中也就发现有人在偷偷看他。
不过当时他以为是书店的其他客人，因为他挑选的书比较特别，刻意多看了他几眼并没有在意。
可是等他走出书店，窥视的目光还是没有消失，甚至悄悄坠在他身后跟上来。
中原中也就知道不是什么偶然。
有人在书店盯上他，并且一路尾随在他身后。
或许是认识他的人，或许是敌对组织的人。
中原中也想了好几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会是两个陌生的小鬼。
“我们只是想知道那个人偶是什么，”祈本里香不似身旁的小少年般胆怯，她双手背在身后，眼眉盈盈牵起嘴角的小痣，一笑生辉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精致美丽感：“哥哥可以告诉我们吗？”
她很清楚自己在容貌上的优势。
虽则年纪尚小，却已经能很自然利用这点去放松别人的警惕，化解他们的心防转化成怜惜之情。
但中原中也并没有因为她的年纪或是容貌而放松警惕。
他在港口黑手党见过太多能力各异的敌人，有的和他们一样看着年纪很小，实则是经过特殊改造抑制生长维持孩童体型的暗杀者、有的是倚仗美貌□□目标进行暗杀的杀手。
中原中也并不会小瞧任何人。
尤其是悄悄坠在他身后跟上来的家伙。
“人偶？”他面色不改，扬眉反问：“你在说什么？”
公主魔女明晃晃坐在他肩上，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装作没有听懂祈本里香的问题。
“那些东西！”祈本里香有点着急，指向公主魔女道：“你明明能看见的！”
她拉着乙骨忧太一路追上中原中也的步伐，就是想知道别人看不见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只有他们能看见？要是被怪物缠上会怎么样？
这些怪物到底代表着什么？
中原中也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两个小鬼还是早点回去找妈妈比较好。”
他大概明白这两个小鬼为什么会偷偷跟上来了。
不过中原中也不是咒术师，他确实无法看见咒灵。
他能看见的只有公主魔女。
这里有没有咒灵他都不知道，自然不会好为人师去给两个陌生的小鬼科普关于咒术师的事。
“你！”祈本里香跺了跺脚。
乙骨忧太轻轻拉了拉她，小声喊道：“里香酱，算了吧。”
他有点怕里香会惹怒那个人。
毕竟他看着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忧太……”
祈本里香紧紧抿着唇，神情慢慢转为委屈和不甘心，握住青梅竹马的手。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
他却不愿意告诉他们怪物是什么。
若是错过这一次，她要怎么办呢？一直呆在家里，曾经名为父亲的怪物……
放着不管会发生什么事。
祈本里香隐隐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