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鎏金色的亚空间困住公主魔女悬在兰波的掌心上方，金绿色的眼眸垂落一眼对上魔女琉璃一般的眼睛，清透映出面前流动着异能字符的鎏金色亚空间与隔着亚空间与她对视的黑发青年模样。
兰波身上还穿着死去时的厚风衣外套，温暖的毛绒耳罩压着稍显凌乱的黑发盖住耳朵，围巾绕过颈间与周围的人相比，他的时间仿若还停留在过去。
“兰波，你不是死了吗？”魏尔伦看见兰波，错愕近乎不敢置信。
他收回看向公主魔女的视线，平静说道：“是啊，我是已经死了。”
来自欧洲的谍报员阿尔蒂尔·兰波，本应死在上一年的深秋被一个与自己搭档异能一样的少年与异能无效化的少年联手打败。
贯穿过中原中也左手的镰刀，同样贯穿他的胸口，刺破心脏造成致命伤。
“现在的我不过是一抹停留在这个时间，不愿离去的幽魂，”兰波的异能彩画集，除却可以操控亚空间，同时还可以操控一个死去的人，保存他的记忆、生前的认知以及异能和自我意识，“因为有未完成的心愿，所以继续停留在这里。”
毫无疑问，他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
这一点，中原中也很清楚、太宰治也很清楚，正是这两个少年完成一场完美的配合，把刺向他们的利刃还归于他。
“未完成的心愿？”魏尔伦脸色微变，低声急促道：“你还是要带走中也吗？”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阻止过一次兰波，为了不让中原中也走上与他相同的道路，不在拥有自己意识的初始就被告诉自己是没有父母，不被世人期待降生的生命。
魏尔伦背叛了兰波。
他对自己的搭档开出一枪，使用上重力异能，从而引发八年前的巨大爆炸。
他背叛了一直在帮助自己的人，可是胸中无法被理解的憎恶与欧洲特殊的局势让当时的魏尔伦想不到别的办法。
一旦中原中也被带回法国，他将会变成和他一样的存在。
成为政府的武器、成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工具。
魏尔伦无法接受。
他不愿眼看着另一个与自己相似的存在，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
所以，他选择了背叛。
“我不会再回去，”兰波没有因为看见曾经背叛自己的搭档如此狼狈，而生出什么快意，他的眼神十分平静，平静得仿佛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低声说道：“也不会再把中也君和你带回去。”
魏尔伦怔住一下，如同炸毛的动物一般把浑身的尖刺都朝向兰波：“那你出现在这里是要看我的笑话吗？”
看他这个背叛者被自己的弟弟排斥。
曾经的他讨厌兰波无法理解他，却硬要装出一副理解他的样子。
可现在的他同样无法理解中原中也，同样摆出一副理解他的样子，想要他接受一样的命运，向人类报复宣泄他们的仇恨与憎恶。
兰波无法理解他，他同样也不会理解兰波的行为。
正如他无法理解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也无法理解他的憎恶与执念。
兰波摇摇头，眸光转向没有扶着任何人，独自撑着膝盖努力起身的赭发少年，低声道：“中也君，没想到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看见曾经杀死自己的人，兰波眼中没有出现什么怨恨。
如同看见魏尔伦一般，兰波此刻的心情非常平静。
他把最后的异能用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变成人工异能生命体并不是为了留在横滨等待一个报复的机会。
兰波没有怨恨任何人。
他也不打算报复任何人。
现在的他已经不能再算是人类，而是成为类似魏尔伦和中原中也一般的人工生命体，或许这样的他多少已经可以明白一点魏尔伦的心情。
“是啊……”
耗尽体力，浑身发软的少年撑着身体站起，刚刚迈出一步就差点踉跄着倒地，蓝眸擡起望向他：“我也没想过自己会见到死去的家伙，再次站在面前。”
说起来，真像恐怖故事。
但现在的中原中也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他的视线死死盯着困在亚空间里的公主魔女，声音略显沙哑道：“把柚杏还给我。”
他不知道兰波为什么要抓柚杏。
筋疲力尽的少年也没空去听兰波说什么理由，只想把属于自己的柚杏抢回来。
“羽多野柚杏是中也君的恋人吧？”兰波过去并不了解羊之王的事，不过在他死后的时间，他反倒重新去了解了中原中也：“她现在变成这样，中也君觉得她还认得出你吗？”
困在亚空间中的公主魔女安静看着中原中也，看着少年狼狈不已，咬紧牙关撑着身体与养精蓄锐，明显处于优势状态的兰波对峙。
诅咒源源不断溢出，充斥着整个亚空间刺探寻找可以突破出去的空隙。
“跟你没有关系。”
中原中也压榨着身体，调动异能把脚下的碎石砖瓦以重力覆盖，幽幽漂浮在半空如围绕着中心而转的小行星。
他紧紧锁定着兰波，道：“把柚杏还给我。”
如若不然，他会立刻向兰波发动进攻。
哪怕身体已经透支，快要支撑不住站立，他也不会让别人随意抓走柚杏。
“……在这一点上，中也君倒是比保罗要成熟许多。”兰波没有过多纠缠，轻轻一擡手亚空间飞向中原中也落入他怀里，少年抱住亚空间，绷紧的神经和提起的气息一同放松，脚下一软踉跄着护住亚空间，单膝跪地撑住身体。
他垂眸对上公主魔女的眼睛，神情微怔一下松缓许多，道：“跑都不知道跑的笨蛋……”
不过还好，柚杏没有出事。
兰波没有利用异能对她做什么。
中原中也长长舒一口气，抱紧亚空间撑着地面坐下，蓝眸再次擡起望向兰波。
他没发现亚空间里的公主魔女擡起手，贴着亚空间内壁隔着一层异能似要触碰他。
“喂、兰堂，你说的未完成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明明没有死却潜伏在横滨这么长时间，不得不让人怀疑兰波的目的。
中原中也确信，他当初的确是杀了兰波。
他的身体已经凉透，埋在海岸上的悬崖，充作墓碑的石头上一个字都没有刻下。
如今已经死透的人却再次出现，无论如何都很让人不敢相信。
“我有一件事想做，”为了这个目的，兰波以异能力把自己变为人工生命体，“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又一次自以为是了。”
就算没有帽子、没有命令式，魏尔伦的兽性状态也不是没有可能解除。
虽然靠着变成魔女以后，不知道有没有理性的柚杏有点可笑，但是与他开始准备的礼物相比，或许公主魔女的做法会更好。
这样魏尔伦不会失去近乎无限的异能，更不会变成普通的自我矛盾型特异点。
他还是一样的强大、还是一样的骄傲，拥有这份异能的他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魏尔伦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把竖直的尖刺都对准兰波，轻嗤嘲讽：“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一直自以为理解他。
装出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可实际上兰波什么都不明白。
他是真正的人类，无法与他感同身受。
“……我很抱歉，”魏尔伦一怔，惊疑不定看向半敛着眼眸低声向他道歉的兰波，听着他道歉的话语，头脑陷入一片空白：“我一直想向你道歉，保罗。”
他失声喊道：“你为什么要道歉？背叛你的人是我，开枪的人是我，导致你失去记忆在横滨一直流浪的人也是我！你为什么要道歉？”
明明是兰波向魏尔伦道歉。
他却先一步无法接受一般喊出声：“你想报复我的吧？来啊！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啊！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不管他做什么事都是以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甚至连他背叛了兰波，居然还是他向他道歉。
他为什么要道歉？
多么可笑，他一个被背叛的人向背叛他的人道歉。
“……我没有想过报复你。”兰波平静的神情衬得魏尔伦激动的模样很可笑，好似一直在意这件事的人只有他一个人。
他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不去提及兰波，好似不提到他内心的罪恶感就不会出现。
魏尔伦怔怔看着兰波平静温和提起少许嘴角的神情，形露于表面的激动神色缓缓落下，低着头避开兰波的视线，低声说道：“不是要报复我，不是要把中也君和我带回去……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仿若疲惫至极，低声问出这样的话。
“把自己变成这样也要活下来，”魏尔伦的声音很低很压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知道兰波的异能是可以作用在尸体上的特殊异能，就算在欧洲也相当少见的强大异能。
当彩画集操控驱使身体的特殊异能用在自己身上，兰波会因为异能的作用以及他自身的存在成为自我矛盾型特异点。
一个连人类都算不上的存在。
这样的事有什么意义？变成不被当做人看待的特异点，回去欧洲也是继续接受政府的操纵，如同木偶一般任他们指使摆布。
可兰波没有选择这条路，他没有回去自己的国家，更不打算报复他或是把“人工异能体武器”带回去。
他不明白兰波为什么这么做。
如同兰波无法理解他一样，他也无法理解兰波的选择。
“我以前送给你的帽子，你好像不太喜欢。”
兰波轻声说道：“所以我想……有没有什么更合适的礼物，可以送给你，庆祝你的出生。”
他曾经认为魏尔伦的诞生是值得庆祝的。
过去八年，他的想法依旧没有改变。
纵然中间有一段时间失去原本的记忆，忘记自己的身份、过去的一切，当想起一切的时候，兰波终于明白笼罩着他的寒冷到底是什么。
他也想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应该做什么。
“……为什么？”魏尔伦以一种茫然的神情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变成这样，你还不恨我？你应该恨我的，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死在这里，更不会变成特异点。”
兰波不恨他。
他甚至还在微笑。
为什么？魏尔伦无法理解，更不会因为兰波变成和他一样的个体而感到快意。
“或许是因为……我们是搭档。”
兰波眉眼柔和散去几分阴郁之色，轻笑道：“一定要有什么原因吗？就像我把异能用在自己身上，可能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和过去的搭档说说话。”
他一直在这里等着魏尔伦。
等着魏尔伦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等着他追寻八年的记忆再次出现。
现在的阿尔蒂尔·兰波与其说是异能者，倒不如说是异能体。
魏尔伦擡眸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向弯腰的兰波，声音都抑在喉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认为最有可能理解他的弟弟不想和他离开。
他认为最不能理解他的人却把自己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工异能生命体。
魏尔伦一点都不开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一点都不开心。
“中也君，你很坚定想要保护死去的恋人，是吗？”兰波突然把话头转向中原中也，他一下警惕起来，抱紧亚空间往怀里压了压。
哪怕他知道兰波的亚空间不是重力可以控制，若是兰波有心一下可以把亚空间收回去。
“这孩子在横滨做出的事，已经引起异能特务科的注意，”兰波低声说道：“若是没有人除去她，异能特务科会负责接手并想办法控制她。”
公主魔女的能力很特殊。
虽然不是异能，却有着相当强大控制思维的能力。
散播出去的诅咒弥漫整个横滨乃至神奈川，继续向外扩散要不了多久，她的诅咒散播范围会是全日本。
假以时日，诅咒会飞出日本散播至世界。
异能特务科不可能放着这股力量，不去加以控制。
正如八年前的中原中也，日本军方研究所利用自我矛盾型异能者，制造出欺骗异能的灵魂准备加以控制一般。
同样的事，在更早以前，反政府异能者牧神已经做过，魏尔伦就是他利用自己的异能和研究创造出来的人工异能生命体。
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高速扭曲的空间化作重力一般的效果，成为表面上人人以为的重力异能者。
“异能者看不见咒灵，同样也看不见魔女，”夏油杰轻凝着眉头，警惕这个突然出现的异能者，若不是他很快把公主魔女还给中原中也，他和五条悟都会出手想办法夺回困在亚空间里的魔女：“之前你们能看见是因为你们都在魔女的结界，并不代表一般的异能者都能看见魔女。”
公主魔女的结界凝聚着她最强大的诅咒力量。
即便结界内的诅咒密度不强，但结界本身就是她最强大的力量，光是进入结界都有威胁到非术师性命的可能。
再加上魔女之吻的诅咒侵蚀，他们才能看见公主魔女的存在。
公主魔女之所以会被亚空间正正套中，其中与她结界破碎以后，没有立刻离开原地有很大的关系。
如若不然，以一般非术师手上不算过分的诅咒侵蚀，离开结界以后他们很快会无法看见公主魔女。
“异能特务科代表的是政府与这个国家的力量，他们不可能明知道咒术师的存在却不去研究你们。”
兰波低低叹一口气，成为人工生命体以后，他可以去的地方比以前要多很多，自然也包括异能特务科，只是异能特务科的总部不是一个好闯的地方，他也没有进去过几次。
“他们有可以看见咒灵的眼镜。”
异能特务科的背后是国家和议员，他们不缺资金和人才研究这些东西。
只要钱到位，总有术师愿意配合他们。
兰波轻声问道：“中也君，如果你想继续留在港口黑手党，你是保不住这孩子的。”
对于有能力唤醒魏尔伦和中原中也的公主魔女，兰波有相当的好感，可是这份好感并不能让兰波作出公然对抗异能特务科的态度。
最多只能出现提醒一下中原中也做好心理准备。
是要选择港口黑手党，放弃公主魔女，任由异能特务科的人带走她。
还是选择死去的恋人，带着她一起离开港口黑手党、离开横滨，不再探究自己的身世过去。
“港口黑手党没有异能开业许可证，你们的一切行动都会受到异能特务科的限制，”黑手党毕竟不能公然和国家的力量做对，“如果他们要求港口黑手党交出魔女，首领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
公主魔女是相当罕见，拥有强大力量危害性却不高的“特级咒灵”。
异能特务科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从她身上研究出术师和咒灵、咒力的秘密。
中原中也愣怔一下，低头看向亚空间内的公主魔女。
结界破碎以后，过分乖巧的公主魔女一直呆在亚空间内，虽然一直在散播诅咒，但公主魔女没有表现出焦虑或是想要离开亚空间的姿态。
她呆呆擡头看着中原中也，伸出小手贴着亚空间内壁，微笑不变的面具莫名给他一样眼巴巴看着他的感觉。
她没有召唤使魔拯救自己，更没有再次聚拢诅咒凝成魔女结界。
乖得过分的模样，好似一尊会动会走的洋娃娃。
“可以看见咒灵又怎么样，”五条悟毫不客气打断凝重的氛围，说道：“我和杰要把羽多野带走，他们还拦得住吗？”
虽然这么说很嚣张，但咒术界的事确实仿若自成一界、自我管理的小国。
满脸褶子皮的咒术界高层不会让他们看不起的非术师插手咒术界的事，对于术师和咒灵的相关存在，保密性一直都很高。
异能特务科要带走公主魔女，尽管让他们和咒术界高层去打交道。
保准能被一群老而不死的封建老顽固气死。
“……确实，异能特务科再如何都是管辖异能者的机构，与我们咒术师不同，更无法轻易插手我们的事。”
夏油杰看向中原中也，轻声道：“中也君若是不想柚杏被他们带走，可以把柚杏交给我们，我的术式可以让柚杏伪装成我的咒灵。”
前提是，公主魔女不会突然发飙在高专展开结界，释放诅咒的力量。
若是公主魔女被认定为夏油杰的咒灵以后，继续肆无忌惮散播诅咒，展开魔女结界将会被视作是夏油杰的所作所为。
“……”中原中也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