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灵魂宝石彻底碎裂的一刻。
困锁在小小一枚宝石中的灵魂与诅咒一起冲出束缚，柚杏的灵魂变得轻盈、自由，不再受到任何束缚。
一切外界强加给她的束缚、柚杏给自己定下的制约，所有困住自由灵魂的锁链都在这一刻崩碎开来。
她不必再忍受痛苦，不必再独自承受诅咒与绝望。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全部都离她远去。
柚杏的灵魂，终于得到了自由。
飘飘荡荡呆在梦想中的童话国度，这里有柚杏喜欢的童话故事，有她渴望已久的同伴、有她想要的和平幸福生活。
同伴们相互和谐友好，相互之间不会有背叛和伤害，团结一心守护他们的世界。
闲暇的时候，他们会高高兴兴聚在一起，分选自己想要扮演的童话角色，演绎一出出感人美好的童话剧目。
而柚杏则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心致志欣赏他们的表演，沉浸于童话故事中的美好感人，为他们的出色表演鼓掌感动。
美好的童话故事，虽是演绎出的故事和人生却是柚杏最喜爱的梦。
她向往着故事中的美好、向往童话中的公主和王子获得幸福，梦想着自己也会有一天遇见属于她的王子收获幸福。
在柚杏十四岁以前，母亲买给她的童话书是柚杏最珍贵的宝物，比任何昂贵的首饰、玩具和衣服都要受到柚杏的青睐。
漂亮的首饰和衣服都可以用钱买到，柚杏家不缺钱，父母对她的宠爱更是让她十四年的人生都过得如同公主一般，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
唯有王子不是钱可以买到的。
她向往着父母一样的爱情、向往着童话故事中的王子，披荆斩棘破除万难出现在公主面前，深情而坚定牵起她的手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公主和王子会幸福生活在一起。
童话故事一直都是这样告诉她，柚杏也是这么坚信。
正如她的父母，他们是外界眼中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王子与公主的完美结合，生活在一起十多年感情都没有淡下去的檀郎谢女。
哪怕母亲有时候会表现出回避父亲的态度，她也以为是母亲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表现出和父亲的亲昵。
一直到十四岁那年，柚杏的生活发生巨变。
父亲的事业遭到重创，家里难以继续维持富足的生活，不得不把房产、车子、首饰全部变卖，离开从小生活的家，柚杏都没有放下过母亲送给她的童话书。
美好梦幻的童话故事是柚杏最艰苦的时候，一直给予她精神支撑的存在。
她坚信会有英俊帅气的王子出现拯救自己脱离困苦。
就算王子一时没有出现也不代表童话故事是虚假的，他可能只是暂时迷路没有找到她。
她等啊等啊，不知道等了多久。
终于等到自己喜欢的王子出现，他英俊、帅气有一颗善良正义的心，重视自己的同伴、保护弱小之人，所有的品质都如童话描写的一般美好。
她深深恋慕上王子，追逐着他的步伐，期望有一天童话中的幸福会降临在她身上——
现在柚杏终于得到了幸福。
她的身边有信任的同伴、有喜欢的人，居住在美好的童话国度，每一天都是过去的自己向往想要得到的幸福生活。
他们会一起欣赏同伴表演的美好童话故事、一起生活在没有烦扰、没有痛苦与绝望的童话世界。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柚杏应该是幸福的。
她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需要再战斗、不会再受伤、流血，更不需要忍耐着恐惧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她讨厌战斗、讨厌受伤、流血，更害怕自己会死亡。
而在童话的国度，她讨厌的一切都不会出现，留在身边的一切都是过去的柚杏向往的存在。
她应该是幸福的。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不满足呢？
不管看多少的童话剧目、听多少美妙的音乐，内心的空洞都无法抚平。
绝望如毒药弥漫灵魂，流遍每一处血管和血肉，充斥身体每一个角落，最后溢出心脏向外喷涌。
源源不断，没有止境的绝望。
坐在王座上的公主魔女，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却没有得到幸福。
她并不幸福也无法感受到幸福。
绝望早已把她的灵魂浸透，没有一处位置可以再装下幸福。
成为公主魔女的柚杏日复一日坐在王座上，观赏着同伴们表演的童话剧目，身侧陪伴她的是恋慕的王子。
他的眼睛永远都看着舞池中的同伴们。
他的注意永远都落在舞池中的同伴们。
比起公主的王子，他更像是守护同伴们的王者，正义、善良、重情义……
所以他的注意永远都不会先落在公主身上，因为比起公主，他更在意弱小的同伴。
他是守护一切的刀刃，却不是公主期望出现的王子。
“不会得到幸福的。”
“哪怕公主已经过上自己渴望向往的生活，她也不会得到幸福。”
童话故事中的城堡、美好世界，人人互相帮助、友善温和的世界，只存在虚假的童话世界。
柚杏向往许多年的童话美好生活。
真正降临身边的一刻，她却无法再相信童话的存在，绝望已经把她牢牢缠绕包裹，如同茧子一般裹复住她的心与灵魂。
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如隔着一层厚厚的纱，无法传递给柚杏的灵魂。
表面上的身躯依旧坐在王座上，挂起微笑的面具，不断给美好的童话表演鼓掌。
不管是伤感的情节、滑稽的情节、紧张的情节，公主魔女面上的微笑都不会改变。
因为这是柚杏渴望的“幸福生活”。
哪怕绝望的深海早已把她放逐，灵魂沉下数千米的深度，不愿再清醒过来、不愿再感受到痛苦，代表着柚杏的公主魔女依旧会为一场场童话故事的表演而鼓掌。
灵魂不断下沉，空荡荡的心口流出绝望混入海水。
“勿复扰吾安眠。”
请不要再唤醒她。
请不要再呼唤她的名字。
“柚杏，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熟悉的声音如一道光穿破绝望的黑色深海，照向蜷缩在深海不断下沉的灵魂。
环抱住双腿的少女灵魂，畏惧照进深海的光。
她瑟缩着躲避光。
不愿再清醒，不愿再回到痛苦的世界。
如今的少女灵魂已经得到自由，不需要再回应别人的声音。
不管是好的声音还是坏的声音，对她的期盼或是痛恨，她都不需要再回应。
外面的世界之于少女的灵魂是毒药，她已经无力再承受这份痛苦与绝望。
“……一声不吭消失……知不知道，有人会很担心……”
没有人会担心她。
没有人会在意她。
羽多野柚杏根本不是什么童话故事中的公主，幸福的生活也不会向她招手。
请不要再对她说这种谎话，请不要再给予她希望再取走。
比得到幸福再失去，更痛苦、更绝望的是在快要获得幸福的时候，剥离幸福的权利。
放逐灵魂的少女已经不想再听见这些声音。
她只想沉沉睡去，得到永久的安宁与平静。
“砰。”重重的一拳不带重力落在王座的一角，如拍向海面的巨浪，搅动深海的平静惊扰沉睡的少女灵魂。
他受伤了。
没有用重力保护好自己，童话世界的规则没有延伸到他身上。
美好的童话世界，所有人都不会受伤、不会死亡。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会喜欢的幸福世界，他也该在这里获得幸福。
“……”
闭紧眼睫的少女灵魂，轻颤一下眼睫，似是想要清醒。
可是清醒于她而言，实在太痛苦了。
绝望的深海麻木她的灵魂，她躲藏在这里，不必再去在意外界的一切。
倘若选择清醒，破碎的灵魂将会再一次面临沉重的绝望与痛苦。
她太累了。
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负担绝望与痛苦的世界，更不想在意外面发生的一切。
名为羽多野柚杏的灵魂只想沉沉睡去。
沉睡在这片绝望与诅咒酿造出来的深海，勿复苏醒、勿扰安眠，永远沉浸在沉寂虚无什么都没有的世界。
请不要唤醒她。
请不要呼唤她的名字。
沉溺在绝望深海的少女灵魂，强制关闭一切通往魔女结界的入口，只想获得安宁与沉眠。
可是这样的心愿也无法实现。
战斗的声响出现在魔女结界，强大的重力异能一次次震动结界内部的房屋、街道与城堡，晃动魔女结界给生活在童话世界的居民留下无数的麻烦。
“汝、阴郁而污浊之宽容……”
“勿复扰吾……”
安眠。
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做。
陷入沉眠的少女灵魂似有所觉擡头，眼睫轻颤几下，照向深海的光照亮飘散的长发，唇瓣轻动吐出一个个小气泡。
他不可以这么做。
他是要幸福的人。
他会获得幸福，得到想要的一切获得梦寐以求的幸福。
唯独这个人……
唯独这个人，她想要他获得幸福。
【这里是童话世界】
这里是她的童话世界。
这个人一定可以获得幸福的。
……
沉溺在绝望深海的少女灵魂没有人可以窥见，公主魔女面上的微笑面具不会改变。
她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安静呆在使魔中也怀抱，琉璃一般的面具眼睛映出愤怒至极的中原中也抵抗暗示，驱动异能想要踩着城堡的外壁往上冲。
城堡的外壁几近九十度，不使用异能，中原中也唯有徒手攀着外壁不平整的砖块往上爬。
因为愤怒一时抗住的暗示，只能让中原中也冲上两三层，异能的光芒转瞬即逝，他咬牙扣紧突出的砖块一蹬，竟是不管如何都要爬上城堡抓住丘比。
公主魔女伸出手，白瓷作手指尖素白没有一丝血色。
中原中也擡眸看一眼，不管公主魔女随时可能出现的暗示，径直加快速度，伸手扣住窗台的边缘一撑身体，跳进城堡的同时一把捏住想要逃跑的丘比：“混蛋！”
他手掌用力想要一下捏瘪丘比，愤怒之色充斥眉眼，深呼吸几次竟是强制自己再度冷静下来：“怎么才能把柚杏变回来？”
他真的很想把丘比捏瘪。
但关于魔法少女的事，没有人比丘比更清楚。
若是一时冲动弄死它，柚杏或许真的就没有恢复的机会。
“很遗憾，我并不知道什么恢复的办法。”
丘比被中原中也捏在手心却全然没有害怕的意思，童稚轻快的声调几乎都没有改变啊：“不过据我所知，魔法少女变成魔女，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
“你这家伙……”
中原中也沉下眉眼，掌心用力几乎把丘比捏得变形，它都没有出现什么痛苦之色。
“不可能没有恢复的办法，你们能把柚杏变成魔女，肯定会有恢复的办法。”
他不相信丘比。
这是个满口谎言的混蛋，曾经骗过柚杏，现在也可能骗他。
最可恨的是，他只能向这个满口谎言的混蛋寻求让柚杏变回来的办法。
“明明已经说过做不到了，你们人类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呢？”丘比猩红的眼睛映出中原中也的模样，说道：“我们和人类不同，我们是不会撒谎的。”
丘比的种族与人类不同，它们不会撒谎。
但它们会隐瞒一部分事实，没有人问到它们，它们就不会主动告知实情。
“还是说你在后悔？后悔自己没有照顾好柚杏，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去了解她？”丘比的声音一转道：“对了……我们还没有感谢你，要不是因为你，柚杏不会这么轻易定下决心使用最后的魔力。”
次元魔女的店是丘比不能接近的地方。
它们没有情感，更不会有愿望。
即便知道柚杏进入次元魔女的店，丘比也没办法阻止她们达成交易。
知道柚杏在店里得到暂时代替魔力的能量，它们是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代替魔力驱动魔法少女如同死人一般的身体。
这份力量它们是否可以加以利用。
若是柚杏一直不使用魔力，这份代替的力量需要过多久才会耗尽，这是它们都无法计算的事情。
好在有中原中也的存在。
“柚杏保留下的最后一份魔力是为了你使用的，中原中也。”
丘比微笑着说道：“所以说真正害死柚杏的人是你，不是我们。”
重力的光芒一亮，钴蓝色眼眸暗沉得如卷过风暴，中原中也没控制好力度，一下捏爆了丘比。
爆开的白色生物留下一地血肉，不过很快另一只长相一模一样的丘比出现，低头快速把爆开散落一地的身体吃掉：“我们原本以为还要等好一段时间，没想到柚杏这么快下定决心。”
“一切都要感谢你，中原中也。”
深色的皮鞋迈出一步，重力飞速延伸出去，束缚控制住丘比。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一脚踩上去，碾压着丘比的脸，嗤声道：“我开始还怕不小心把你弄死了，既然你不怕死，那就做好准备接受港口黑手党的审讯吧。”
以往只是粗糙使用踢击迫使敌人招供的少年，在最初进入港口黑手党的时候，正好是跟在掌控审讯组的尾崎红叶身边学习。
刑讯的手段，他都学了不少。
有的是办法让它难受。
“……”公主魔女静静看向他，开始指向少年的手，最终还是落下没有使用暗示。
使魔中也站在窗前向下俯望，虽然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样受到暗示影响，暂时无法释放咒力和术式，可这样的暗示不会影响他们多久。
夏油杰消失的飞行咒灵再次出现，形态扭曲似是想要回到术式中心，又想强行留下的不稳定形态。
“悟，你怎么看？”
他半垂着眼睫，抵御脑海里的声音暗示，调动术式召唤咒灵。
丘比说的一切比公主魔女的暗示，更加明晰刻印在他的脑海和意识，反反复复与柚杏过去的样子一同出现在脑海。
他们的宇宙是要燃烧魔法少女的生命，牺牲她们得以延续下去的宇宙。
丘比寻找有天赋成为魔法少女的少女签订契约，只是为了让她们堕落成魔女，获取希望与绝望转化之际的能量。
牺牲她们换取大多数的人存活。
魔法少女消灭魔兽，保护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一心以为自己所行的是正义之事。
完全没有想过，她们只是浩瀚宇宙中的一把薪火。
她们的牺牲不会有非术师知道，不会有非术师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