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魔法少女的使命是消灭魔兽。
这是柚杏的天职也是她必须要去做的事。
拼尽全力去消灭魔兽，哪怕她会因此耗尽魔力，灵魂宝石彻底浑浊不堪，受到圆环之理的指引，她也在所不惜。
送走中原中也以后，柚杏已经没有后顾之忧。
她挤压着所剩不多的魔力，给予涅槃魔兽和一众拟态魔兽最后一击，几乎是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带走它们的想法。
她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刻。
“醒了？”坐在转椅前的褐发少女，看着比柚杏稍成熟一点，眼角的一点泪痣妩媚动人，轻轻一笑又带着一股飒爽利落之气。
她迟疑点一下头，侧头打量身处的环境：“请问这里是……？”
“咒术高专的医务室，”家入硝子捧着咖啡暖手，神态自若：“夏油把你带回来的。”
柚杏微愣一下，想到什么一般低头道：“原来是这样……”
她在去找涅槃魔兽以前，其实不确定自己能否把它们都消灭清除干净，抱着可能会失败遗漏下魔兽，至少要通知有能力处理魔兽的人过来。
柚杏临行前，在公共电话亭给夏油杰打过一个电话，告诉他以后横滨的魔兽和咒灵估计再没人负责清理，请咒术高专的人不必再把横滨看作特殊地带，出现异常正常指派咒术师前往横滨处理就好。
开始夏油杰还以为柚杏是要离开横滨，去别的城市生活。
不成想她会像交代遗言一样，告诉他自己要去对付一只很厉害的魔兽，可能回不来了。
以后横滨这座城市，要交还给咒术师处理。
这话一出，当即惊得夏油杰祓除掉手边的咒灵，联系辅助监督送他去横滨，防止她做出什么和魔兽同归于尽的傻事。
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夏油杰赶到的时候，柚杏和涅槃魔兽的战斗正好结束，他清楚看见铺天盖地几乎遮蔽天幕的影子猎杀了冰冷的涅槃魔兽。
与此同时，柚杏的身体也仿若耗尽电量的人偶机械，径直从半空摔落下来。
失去意识的魔法少女无力再去操控影子接住自身。
“当时真的是好险，”夏油杰搬着椅子坐在病床边上，清俊的脸上表情接近无奈苦笑：“我摸着你呼吸都快没了。”
若不是他临行前，联系家入硝子从高专出发，走一趟横滨现场给柚杏用反转术式暂时吊着一口气，再辗转送回高专进行彻底的检查和治疗。
年仅十五岁的魔法少女估计真的会在战斗结束后，伤重不治死亡。
“抱歉，让夏油先生担心了。”
柚杏悄悄擡眸看一眼家入硝子，低声道：“还有家入医生……麻烦你从高专跑来横滨……”
不知道有没有耽误他们的事。
“谢谢你们。”
家入硝子有点意外，挑着嘴角笑道：“不用道谢，你不是也在保护横滨的非术师吗？”
大半年前，她已经听过柚杏独自一人守在横滨，不愿来咒术高专的消息。
她当时还好奇过一下，独自守卫着整个横滨市不愿意离开的女孩子是怎么样的人。
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可爱女孩子。
与夏油杰、五条悟这样超常规的特级咒术师不一样，性格看着要礼貌温驯许多。
“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
夏油杰眉目温和带着一股仿若长辈看待小姑娘的慈爱，轻柔摸了摸柚杏的长发：“好好待在高专休养一下，横滨再出现别的咒灵或魔兽，会有咒术师去处理。”
落在发顶的手掌宽大温暖，不失温柔的善意。
柚杏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一下回过神自己似乎躲了一下夏油杰的手。
她有点不好意思，轻点头：“谢谢。”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对视一眼，起身准备离开医务室留下安静的环境给柚杏休息。
“那个……请问我还要休养多久，才能回去横滨？”
她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出言询问：“我想快点回去横滨。”
准备去找涅槃魔兽前，她利用影子魔法把中原中也送出横滨，如今不知道过去多久。
要是能赶在三天之内回到横滨，兴许能赶在中原中也前头，先去把羊的事情处理一下。
“是有什么理由想快点回去吗？”夏油杰沉吟片刻，道：“你身上的伤很重，估计要休养好一段时间，我不太建议你现在回去。”
柚杏回去横滨，肯定会继续肩负消灭魔兽的职责。
不过以她现在的状态回横滨，怕是魔兽没有消灭，自身的情感和记忆已经被魔兽劫掠一空。
咒术师也见过失去情感能量和生活意志，整个人性情大变的人类，他们遭到魔兽的袭击，失却最宝贵的情感和记忆，人虽然还活着却变得浑浑噩噩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甚至升起轻生自绝的念头。
虽说不似遇到咒灵一般立刻死去，但魔兽对人类的危害同样不小。
魔兽造成的影响是长远，且通过术师手段暂时无法消除。
因为他们不是受到诅咒，可以通过反转术式消除诅咒，而是本身属于自己的情感和记忆被掠夺走。
反转术式可以治疗身体、消除诅咒，却无法把失去被夺走的东西还给非术师和术师。
“我身上的伤很重……？”
柚杏有点茫然，她其实没有察觉到太多的疼痛，还以为身上的伤大致都被治疗好了。
“很重，”家入硝子停住脚步，道：“你现在没有察觉到疼痛是因为麻醉没有过去，再过几个小时，麻醉效果消失，可能会比较难熬。”
柚杏身上不止新伤，还有旧伤叠加在一起。
虽然没有缺胳膊断腿，外表看着还是一个完好的形态，实则内里经受不少伤害，已经千疮百孔，必须要好好休养。
家入硝子看着病床上的少女，明明年岁与他们相近，可是身形纤细单薄，个头又小巧安安静静坐在病床上恍若一个散发着甜蜜糖果气息的洋娃娃，神情茫然：“家入医生不是已经帮我治疗过了吗？”
她弱弱出声：“咒术师的反转术式……”
家入硝子静静看着她，待柚杏声音弱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时，缓缓开口：“我的反转术式对你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有些话，她本来不想说。
想着这可能是柚杏的秘密，她连夏油杰都没有说。
不过现在看柚杏似乎都不明白原因，家入硝子想了想，还是直白问道：“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吧？”
她微愣一下，搭在被子上的手收拢着缩一下手指。
家入硝子顿时了然，道：“介意我在这里说吗？”
夏油杰皱了皱眉，隐约意识到柚杏有什么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他张了张嘴，正要找个借口先行离开就见柚杏小幅度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要是没有夏油先生，或许我已经死在横滨了。”
她坦然擡眸，道：“家入医生，请直说吧。”
柚杏知道咒术师有自己另类的治疗手段，通过掌握反转术式给自己或是别人进行治疗。
不过反转术式不是所有术师都能掌握，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领悟反转术式的使用方法。
她也很好奇，为什么咒术师的反转术式无法治疗她的身体。
“你的身体有正常人的呼吸、心跳和基础的代谢，看似和一般人没什么不同，可是细胞没有自主的活性化能力，无法进行自我修复。”
反转术式想要治疗，归根到底还是要细胞和身体自我的修复能力配合。
家入硝子能治好活人，却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细胞活性化接近于无的“死人”伤口自愈。
既然柚杏都不介意她在这里说，她也干脆直接道：“也就是说，除了有活人的一些表面生理特征，其余的地方，你和死人没什么不同。”
再厉害的反转术式大师也没办法令死人活过来。
柚杏已经不会长大、不会再拥有别的变化。
即便她每天都和活人一样活蹦乱跳，正常吃喝睡眠休息，可本质上，她已经属于本该离世的生命。
而不是能活生生坐在病床上和他们正常对话的人类。
“……家入医生说的没错，”她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感慨想要隐瞒的秘密，终究会被别人看破，“我现在……其实也和死人没什么差别了。”
夏油杰愣怔一下，道：“可是柚杏不是还坐在这里，她有呼吸有心跳，这些都不算活人的特征吗？”
他脑子现下有点混乱，若说柚杏是被什么特殊的傀儡术式控制，她不会有自主意识，不会一心记着保护横滨，就算自己死去也要把事件交代好，通知他和咒术高专的人过来处理。
但要说她的状态不是被特殊的术式控制，又如何解释家入硝子说她的身体和死人没什么不同。
死人不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傀儡更不会主动认识他和五条悟。
柚杏身上要是有什么异常，以五条悟的六眼不可能发现不了。
“我是以细胞为论，”家入硝子后退一步，倚靠着身后的墙壁，冷静说道：“她身体里的细胞没有再生能力，所谓的心跳和呼吸、运动过后的脸红流汗等生理特征，更像是模拟伪装出来，蒙蔽其他人眼睛的障眼法。”
仿佛不想别人知道，羽多野柚杏已经是一个死人一般。
夏油杰一时哑然。
“不是障眼法，”柚杏轻轻摇头，漂亮的杏眸清透平和看向他们，道：“我的心跳、呼吸和表面的基础代谢都是我身为人的特征。”
“只是不会长高、不会变老是我成为魔法少女的代价。”
柚杏轻垂眼睫，召唤出灵魂宝石。
原本粉紫剔透的灵魂宝石，此刻浑浊不堪，仅仅余下一抹浅淡的彩色维持着柚杏的身体行动能力。
涅槃魔兽所夺走的记忆和情感能量没有立刻转变为悲叹魔方，所以柚杏才有机会夺回自己的魔力，填补灵魂宝石空缺的一抹色彩。
也正是这点的魔力回归，柚杏没有立刻被圆环之理指引离开现世，还有机会再见自己喜欢的人。
“魔法少女的许愿签订契约是抛弃一切换取一份奇迹出现，”柚杏轻轻握住自己的灵魂宝石，低声道：“因为我的灵魂已经转移进灵魂宝石，所以身体年龄会一直停留在十五岁这个时期。”
换一句说，魔法少女在签订契约的一刻起，她们已经不再是活着的人。
身体所有的心跳、呼吸和基础生理表现，与其说是欺骗别人，倒不如说是欺骗魔法少女，给她们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但柚杏知道不是的。
虽然她签订契约的时间比许多魔法少女都要短，但她知道很多魔法少女都不知道的秘密。
一些丘比不会主动提及，魔法少女没有考虑过，它也会避重就轻回答的问题。
“柚杏……还会死吗？”
夏油杰犹豫半晌，狭长的紫眸映出病床上安安静静抿唇浅笑的少女，她好似在努力提起嘴角，不想自己说的话给人以过于沉重的负担：“如果不会死的话……”
“会死。”
柚杏收起灵魂宝石，毫不避违提起道：“魔法少女也是会死的，当我们的灵魂宝石彻底浑浊，失去原本的色彩，我们都会被圆环之理指引带走。”
听起来有点像上帝一样的存在。
但圆环之理是不同的，它是一个属于魔法少女的概念，当负责消灭魔兽的魔法少女彻底耗尽魔力，灵魂宝石浑浊时，它会如期而至把她们全都带走。
不管她们愿不愿意离开，所有的魔法少女都终会有一天抵达同一个地方。
“身体已经失去灵魂，只作为活动的躯壳，”家入硝子耸了耸肩，道：“大概这就是反转术式对你起不到多少作用的原因。”
其实不仅反转术式，家入硝子输入柚杏体内的麻醉到底有没有起效，她自己也不太确定。
毕竟这具身体，与她曾经接触过的病人和伤者都不太一样。
她摸了一下口袋，把草莓味的棒棒糖放在柚杏手边，道：“很遗憾，你只能专心在这里养伤，等养好伤势再离开高专。”
家入硝子其实对魔法少女这类存在很好奇。
不过柚杏已经受了重伤，本身伤口也不是反转术式能轻易治好，想要靠着自身痊愈怕是要费不少时间。
她也不可能不顾病人的安危去研究魔法少女的身体和一般术师有什么不同。
“如果反转术式不起作用，”夏油杰思索片刻，问道：“柚杏是需要悲叹魔方吗？”
他记得柚杏说过，悲叹魔方是对魔法少女很重要的东西。
柚杏有点苦恼，点头承认：“反转术式对我没用，就只能想办法先修复灵魂宝石再治疗身体。”
以灵魂宝石目前的状态，她估计回不到横滨，已经先一步因为供应身体活动，透支魔力耗尽灵魂宝石中最后的光辉。
她很想回去见中也，但魔力短缺又是个刻不容缓的问题。
“高专之前攒下的魔方都已经送出去……”
不出意外，悲叹魔方都被柚杏用以对付横滨的魔兽。
夏油杰托着下颌思索，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搜刮到悲叹魔方，手指无意间碰到口袋：“对了，这里还有几颗。”
他掏出揣在口袋里的五六颗悲叹魔方，略略松一口气道：“有这几个，柚杏应该能稍微治疗一下。”
等回头，五条悟执行任务回来，再去问问他手上有没有剩余的悲叹魔方。
作为高专出任务数一数二勤快的人，就算魔兽数量再稀少，多少也能碰到几次，凑出一两颗悲叹魔方支援一二。
“谢谢，”柚杏有点惊讶，接过魔方问道：“不过夏油先生不是说高专已经没有别的魔方了吗？”
夏油杰轻笑一声，狐貍一般的双眼眯起笑弯：“高专是没有，不过你不是打败了一只很厉害的魔兽吗？这是柚杏消灭魔兽落下的魔方。”
飞行咒灵接住柚杏的时候，他想着消灭魔兽都会有魔方掉落，仔细在附近搜寻一会把找到的魔方都收集起来。
好在他们没有急着回高专，而是先把悲叹魔方捡了。
不然柚杏身上的伤和灵魂宝石的浑浊怕是都不好解决。
“不过有点奇怪，”夏油杰弯腰俯身去看悲叹魔方吸走灵魂宝石上的浑浊，不解道：“按理说柚杏打败一只特级魔兽，掉落的魔方怎么也不会只有这一点。”
覆盖在宝石上的浑浊丝丝缕缕被魔方吸收，柚杏的精神都得以缓解几分，稍稍放松好奇问道：“特级魔兽是……？”
“啊……”夏油杰恍然想起柚杏没有进入过高专，不太清楚咒术界内部对咒灵以及魔兽的等级划分方式，解释道：“特级、一级、二级、三级，这些都是咒术界对魔兽的基本等级区分，因为最低等的魔兽都比四级咒灵的危害要大，所以魔兽是没有四级。”
不过实力堪比特级咒灵的魔兽，他此前也没有见过。
只是在这次前往横滨的时候，正好撞上柚杏和涅槃魔兽的战斗，通过魔兽散发出的气息，判断出魔兽的实力莫约已经在特级。
特级已经是咒灵的最高等级。
依照咒术界现行的术师评定，唯有一级的咒术师有能力祓除特级，若是遇上麻烦的特级，一级术师都无法处理，只能让特级去对付特级。
“涅槃魔兽和特级咒灵实力相仿吗？”
柚杏似懂非懂点头，她只知道如何区别魔兽的等级，却不好通过咒灵的外表去看穿它们的实力水平。
吸收过浑浊的悲叹魔方变得暗沉许多，丘比不在附近，柚杏只能先小心收起用过的魔方，接着解释道：“魔方掉落的数量其实与魔兽的实力强大与否没有特别强的关系。”
她略做沉吟，道：“你们可能不知道，魔方是魔兽掠夺过的宝贵情感能量转化而成的实质物，一旦情感能量被转化成魔方，即便击败魔兽也不可能取回被夺走的情感和记忆。”
柚杏能侥幸取回被夺走的情感能量是因为涅槃魔兽没有转化她的记忆和情感，若是已经转化就算她真的击败魔兽也无法夺回失去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魔兽为什么要把夺走的情感能量转化成悲叹魔方，但她们魔法少女确实是靠着悲叹魔方维持行动能力。
魔法少女需要悲叹魔方清除浑浊，而魔兽又会不断掠夺情感能量为食，制作成悲叹魔方的形态。
连同容易被作为狩猎对象的心灵脆弱者，他们三方仿佛一个特殊的循环。
谁都跑不出这个循环，谁也无法摆脱循环的桎梏。
“这样的话，不是会有故意放任魔兽伤人，养肥它再宰的魔法少女吗？”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柚杏一跳，她扭头看去五条悟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前的位置，双手压着窗台托腮听故事一般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