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个面色惊恐的男人在犯罪巷飞奔。
他长手长脚,跑起来时像一只刚被兜住的活螃蟹。他将两条手臂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挥舞,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头顶上攻击他,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
这样的人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犯罪巷,一般是瘾君子或者流落在外的阿卡姆病患。所以,尽管他行为夸张癫狂,但顶多收获路人的白眼。他往人多的地方跑去,来到大街上四处张望。唯一班有轨电车恰好经过这里,他立刻灵活地挤了进去。
他靠在电车门上松了口气,随后打开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您的设备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他颤抖着手又播了一次,冰凉的提示音第二次响起:“您的设备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他看见手机屏幕上灰色的信号标志。过了几秒,那个机械的声音突然恶作剧似的从听筒里爬出来:“您的设备不在服务区——请不要再拨了。”
他环顾车厢,面前的一排座位上,一个推销员正抱着公文包低头打盹,他旁边的老人正在假装看报,实际上是在用警惕的眼神观察他。车尾还聚集着几个小混混,正在大声谈论某个人的新纹身。不算太明媚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透过车窗照进来,窗外灰蒙蒙的街道倒退着离开,某种啤酒和冷掉的披萨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在这个非常普通的生活角落里,没人会知道有个人正在他们身边与世隔绝。
他突然冲向打盹的推销员,恶虎扑食一样从对方的怀里抓出另一部手机。推销员被他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却没敢说话。看报纸的老人往旁边挪了挪。他继续不死心地打电话,这一次接通了,里面却没有人的声音,只听见某种尖锐的东西反复刮擦金属,仿佛拿着上千根铁针在脑袋上反复摩擦,其中还夹杂着难以分辨的窃窃私语。
车尾的小混混也走过来凑热闹,其中一个头发花里胡哨的男孩嬉皮笑脸地看着他:“老兄,你嗑嗨了吗?看你这副样子!”
男人扔掉手机,喘着粗气擡起头,盯着脏兮兮的车顶。
刚才手机里的声音仍然在不停地钻进他的耳朵里。这回他听清楚了,那不是什么人在窃窃私语,而是小型动物尖细的叫声。
“……老鼠。”他呆滞地说道。
“你说什么?”混混们把他围成一圈,大概把他当成了新的乐子。但是男人只会重复一个单词:“老鼠。”
——有老鼠,在车厢的夹层中爬来爬去。
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站在车厢里的人都踉跄着向前倒去。被渡鸦标记的男人趁此机会一个箭步冲出了包围圈。他跳下电车,在马路上狠狠摔了一跤,手掌被蹭掉一大块皮肤。他哀嚎一声,但顾不上疼,只能拼命向前跑,跑到开阔的,没有任何东西遮挡的地方去。
大概又跑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了下来。刚才过于疯狂的奔跑让他整个胸腔火烧火燎的,喉咙口一股铁锈味。
他的面前是熟悉的电影院,门口贴着被涂鸦盖住的陈旧海报。他隐约记得那是一张《佐罗》的海报,佐罗是个戴黑礼帽,穿黑衬衫,用布条蒙住眼睛的男人。
在进行了一次惊险刺激的逃命之旅后,他又回到了原地。
他慢慢地朝前走,走到前面那个路口转弯的部分。命运正在那里等待着自己。
佩斯利已经把那张破沙发上的东西收拾了一遍。她坐在没有破洞的那一块,手杖放在身前,看着手里的那条项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堂吉诃德偷偷摸摸地朝项链伸嘴,被佩斯利轻轻敲了一下鸟喙。
“哎呦!——把它送给我吧佩斯利!我好想要!”
佩斯利把项链攥进手心:“不行,这是别人的东西。”
“反正都被扔了!”渡鸦扯着嗓子大叫,“你还从来没送过我礼物呢!这不公平!”
“谁说的?我这不是刚送了你一个好东西吗?”佩斯利擡眼看向前方,刚才转身逃跑的男人又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腿一软跪在地上,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她。
渡鸦嫌弃地摆动脑袋:“我才不要这个!”
佩斯利没有理会它。她站起身,走到男人身边,把他落下的枪扔到他面前。
“给你一个机会。”佩斯利轻声说道,“现在这把枪能用了,里面有一颗子弹。”
她弯下腰,用手杖的顶端把男人的下巴擡起来,“要么朝我开枪,要么朝自己开枪——你想走出这条巷子,办法只有这两个。”
“……”
“哈哈!你们这群蠢蛋!被骗了吧!”堂吉诃德突然跳上佩斯利的肩膀,“——还真以为那点小把戏能防住我?讨厌的阴沟里吃垃圾的小虫子!你敢跑到阳光底下,就注定要被我抓住……猜猜我要怎么对付你?”
男人呆滞了片刻,五官渐渐皱在一起。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边流泪一边摇头,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佩斯利。
“天呐……别哭了。我发现你们哥谭人好像都有点多愁善感——堂吉诃德,你能安静一会儿吗?我刚才收拾垃圾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一副亮晶晶的耳环掉在里面了。”
“哪里有耳环?是不是钻石耳环!”渡鸦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它扑腾两下,像广场上饥饿的鸽子似的一头扎进后面的垃圾堆里。
打发走大吵大闹的鸟后,佩斯利再一次看向哭泣的男人:“堂吉诃德说话有点难听,但的确是这个道理。你现在被我们抓住,想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男人突然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他本来就口吃,精神又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语言系统短暂地崩溃了。他焦急地用很不标准的手语向佩斯利传达信息:我是被迫的。我什么都愿意说。别杀我。
“……”佩斯利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他,把地上的枪捡了起来。
“我一开始以为,莉莉是对付我的诱饵……”她轻轻摩挲扳机,“看来你也一样。”
男人迅速摇头,脸上写满了求生欲。佩斯利朝他笑笑:“被踩住尾巴的老鼠,唯一的选择就是断尾求生——你甚至都不敢狠下心把枪捡起来,反而迫不及待地要透露你们的珍贵的秘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她把枪口抵在男人的眉心:“——这是一条假尾巴。”
她扣动扳机,手-枪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弹匣是空的。但幻想中的子弹迅速击中对方,让他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佩斯利从他的口袋里翻出手机,起身走向沙发,把一门心思寻宝的渡鸦挖了出来:“改天送你钻石耳环,现在该做正事了。”
“嘿!让我再找找嘛!”堂吉诃德在佩斯利的手里不情愿地扭动着。佩斯利打开通话记录,摁下排在最前面的号码,电话畅通无阻地拨了出去。
渡鸦缩了缩脖子,发出一声怪叫。
随后,另一头的人接通了,对面一片寂静。
堂吉诃德的嗓子里出现一个喘着粗气、略显兴奋的男人的声音:“我、我打中了!她死了!我把她打、打死了!”
“冷静下来。蠢货!”一个紧张的声音传来,“……把她的尸体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