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贯问:“钟大人要说何事?”
“诸位请看堂上被绑起来的这几位官差!本官就想知道,他们几个在哪一处当差?”
众人这才想起,现场还有几个被他们遗忘的、被捆绑的小吏!
几个小吏在一群官员中难免紧张,早就没有当初在曹大娘家嚣张的模样,抱团缩在一块儿跟几只鹌鹑似的。
工房典史很不想认领这几个人,但还是得发言:“禀报大人,他们几个在工房当差。”
钟逾:“当的什么差?”
“如今工房肩负着安士县最要紧的大事,修赤水渠!只是本县小民刁赖,一听到力役就想着跑!他们是被派去捉逃避徭役的恶民!”
钟逾视线飘向几个小吏:“不如你们几个自己说,今天早上干了什么?”
“大人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啊!”几个工房小吏哭天抢地道,“大人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钟逾眉头一凝:“叫你们说早上的事,哭什么?再哭就拖去刑房打板子!”
工房小吏立马止住哭喊。
钟逾随便点了其中一人:“你来说!”
对方老老实实交代起来,他还是从昨天说起的,因为捉壮力的差事是他们昨天晚上领的。
他们只负责附近一个乡中几个村的差事,昨日离开衙门时特地从户房拿了户籍名册。
今早,他们天不亮就出发前往城外捉壮力,很不巧,他们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曹大娘家,遇上了钟逾……
听了工房小吏的话,工房典史与户房典史的脸都绿了。
“按照晋国律法,朝廷征役,一户人只需出一人服徭役,我遇上的这户人中两子已被捉走服徭役,剩下一对夫妻,这些衙差仍不肯放过,致使男子弃田逃走不知去向,独留下女子在家中务农,她一个人能耕几亩田?但她家中可是有四口人要吃饭!现今四月,安士县每年春耕便在此时,农业乃晋国的立国之本,现在正是农户抢赶农时的时节,气节易过,你们这些当差的不去劝课农桑,反而大肆捉人、妨碍农时,简直不可饶恕!”
场上有些官员听得心脏怦怦跳,这钟逾是指着几个小吏的鼻子骂,可是怎么又像是在骂他们呢?
鲍贯打圆场道:“钟大人息怒、息怒!为这些家伙生气不值得,来人!把这几个狗东西拖去刑房……”
“先慢着!”钟逾又一次阻拦,“鲍主簿,本官没有生气,本官能生什么气?需要打他们几个小吏来解气吗?诸位好好想想吧,本宫说的都是实情啊,在场都是安士县的重要官员,你们在县衙里下道命令,这些小吏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办成!你们要修渠,他们就去捉人,他们是每户多捉了几个,可是命令是工房下的,名册是户房给的,当真跟诸位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安士县的农事关乎年终赋税,今年春天农户不种田,到了秋天哪里还有税收?诸位说那什么赤水渠是当务之急,可是真正的当务之急是春耕!想想上一任县令吧,他就是收不上税被朝廷捉去斩首,诸位难道想步前县令的后尘吗?”
她这番话可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场官员全都沉默了。
突然工房典史站起来,对钟逾行了一礼,开口道:“钟大人,你说得有理,可赤水渠本就是民生之计,朝廷此计是为了安士县百姓着想,修好了赤水渠对这些小民又有何害处?”
“赤水渠在何处?”钟逾并不争论这个好坏。
“城外三十里处赤水湾。”
“赤水渠我明日就去看,到时候请工房典史为我带路。”钟逾当场就决定了明天的工作行程,“但你们修渠捉那么多壮力又是为何?”
“朝廷要五年内修好此渠,如此浩大工程若是每户只出一名人丁,那得修到猴年马月去!而今之举属实无奈,但百姓不理解朝廷的苦心、看不到五年后的好日子,只看眼前之苦……”
钟逾听得想笑:“好一个五年啊!各位大人想吃饭,朝廷每年都发粮食,可他们今年要是不种好田,明年饿死了,哪有五年后的好日子?”
工房典史:“……”
“今日出去了多少衙差捉人?”钟逾换了个问题,“捉来的人打算如何?”
工房典史:“工房去了三十多名小吏,还从兵房借了五十多人,捉来的人在衙门划去名册,明日统一送去赤水湾。”
“今天捉来的人全都放回去,告诉他们,以后官府不再捉人,让他们回去乡间好好务农!”
在场官员仿佛石化,看钟逾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
赤水渠可是朝廷要修的,她这县令第一把火不烧人,烧赤水渠?
“钟大人不可!”鲍贯急忙道,“月初我收到凉州府尹公冶大人的亲笔信,那封信还在主簿衙桌案上摆着呢!公冶大人催着安士县兴修水利,钟大人难道要对抗上峰?”
“还有这回事?”钟逾挑眉,“可府尹大人又不在本县任职,他对本县实情不了解,若是事事依着府尹大人的意思,为何不让府尹大人来本县办公?”
这下鲍贯不说话了。
最后,钟逾对几个工房小吏的发落:“你们几个,脱去吏服,本县县衙不再用你们办事。”
这些有品阶的官员她动不了,但几个小吏她得拿出来杀鸡儆猴,表明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