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石叹了口气:“走吧,走吧!”
世间最留不住的,应是胸怀凌云志的少年人。
曾经最心爱的弟子、那个少年将军崔照说要收复北方,然后一去不回……
五年前沈离将丰州官场搅得鸡飞狗跳、或抓或杀无数官员,得罪那么多人后,她头也不回地扎进朝京的政治漩涡,从偶尔朝京传来的消息,裴清石能猜到沈离每一步都走得不易。
还有他看着长大的崔贞,这是他徒弟之女,几乎等同于他的孙女,当年向他告别时说——她要入仕、她要戍边!
崔贞去了朝京,参加武举,一举夺魁,是晋国几十年不出一个的女武状元,曾轰动一时,但也只是一时,这几年崔贞捎来的信上说,她在边疆一个小城驻扎,北方无战事,崔贞每日只需要操练,上面的人根本想不起她这号人……
裴清石早就对这个国家失望了,可是看着这些小辈,他觉得自己无能,天下人称赞他是“士之表率”,他只知自己什么事都没做成,徒有虚名罢了,他为官数载这个国度没有丝毫变好,现在老了,要看着亲近的后人飞蛾扑火一般想去改变南晋。
曾几何时,裴清石就是那只飞蛾,所以他知道这条路没有好下场。
他看着这些孩子的决定,心里只有伤感。
崔贞走后,裴清石的日子变得清静好多,只有钟逾常常来书阁看他,近两年多了一个会医术的钟烟常常给他送一些养生茶、叫他注意身体,不过这两孩子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崔贞吵闹。
现在,又要走一个了。
“你……还没有字吧?”裴清石过了半晌,挤出一句。
话题跳地有点快,钟逾还是迅速答道:“无字。”
取字是读书人的规矩,普通百姓不兴这个,晋国的规矩是男子二十取字,女子十五取字,一般由家中长辈取,或者长辈请人帮取。
再不济也是由师长取,这个师长不是普通的书院夫子,而是要有师徒名分的师长。
钟逾和钟烟以前在地主家时,江老爷不讲究这个,全家就江五郎一个读书人取过字,现在二人出于无父无母的状态,那就更没有字了,原本两人都空着,直到钟烟前几年拜了叶自秋为师,叶自秋为钟烟取字素问,钟逾一直无字。
“那我给你取字吧?”
钟逾少有的卡壳了,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裴清石笑了:“我们结个师徒的虚名吧,虽说我没有教你什么,但我在朝堂上得罪的人不多,相反,我现在不缺虚名,虽是虚名,有时候还是有些用处,至少,有些人不会太为难你。”
钟逾起身,对裴清石行了一道大礼。
“元心,你叫元心如何?当初三殿下说你走一座山看一座山,这样很好,但永远不要忘记本心。”
钟逾应下:“我记住了。”
裴清石挥挥手:“走吧,在书院这么多年,你还要跟许多人道别,去吧……”
钟逾走了。
裴清石心里生出一丝火苗——沈离也好、崔贞也好、钟逾也好……他希望这些小辈能把想做的事做成,哪怕只是一丝丝希望。
尽管这个国家要死不活的样子,可是怎么能因为国家无前途就等着看她们失败?
他宁愿去相信那个渺茫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