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还有多少粮食?
许多大乡都是从大户的农庄抢粮仓,但大户们都知道鸡蛋不能装在同一个了篮子里,抢到的粮食分给众人只够吃一时,过个年都勉强。
有些大户甚至跑路也不忘往粮仓放一把火,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粮食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这些乡长不答话,沈离陈述了一个事实:“立春了,要不了多久田里就该插秧了,诸位常年居于乡野,对田里的事比我清楚,错过了插秧的时节,收成就不好了。”
虽然是事实,奈何沈离不笑的时候一张脸看着冷厉极了,这话在众人耳中就像冷嘲热讽,水乡乡长一听就炸了,起身指着沈离鼻子骂道:“还不是被你们这些贪官大户逼的!我们想种田插秧,哈哈哈!田都没有种个屁!”
沈离身边的徐英当即上前,一把将人反扣住:“不得无礼!”
见状,其他几个乡的人也红了眼,死死瞪着沈离。
沈离蹙眉:“徐英,松手。”
徐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人放开了。
水乡乡长见状疯魔一般朝沈离扑过来:“你们这些当官的和那些大户从来都是勾结在一起的!都该死!”
钟逾瞪大了眼,她已经在考虑将前面的沈离往哪个方向推了,谁知沈离手腕一档,再顺势扯着对方手臂一扔,反手就把一个大汉甩出老远,和几米外的桌子来了个亲密碰撞。
沈离面露不愉:“你是水乡乡民推举的乡长?脑子都没有,如何担当大任?我叫你来是想息事宁人,不是不能杀你!丰州府兵就在莲花乡,只要我一声令下,即刻出发将水乡夷为平地,这是你想要的?”
水乡乡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被一个看起来矜贵绝丽的年轻女子轻轻松松甩开了。
听到这些质问,水乡乡长眼里的涌上不甘。
沈离视线划过所有乡长:“本官既然发了县谕,自然说到做到!找你们来,是为了赶在播种前分完田地,难不成你们要一直在城外闹下去?你们想闹到惊蛰还是清明?到时候田也不用种了,去年是天灾没办法,今年也不种,莲花乡的兵干脆按兵不动,等到中秋各乡人都死绝了,就可以给所有人收尸了,不费一兵一卒一粒米,还清静!”
众乡长:“……”
东陵乡乡长率先向沈离跪下:“大人!我们东陵乡从未闹事,但去年的情况大人应当有所了解,粮种不是被大户收走了就是被饥饿的乡民吃了,这地就算种到今年秋收,乡民们又能收几斤粮食?若是分田,大人别忘了我们东陵乡!”
“只要乡里不闹事,本官立刻派出官员进乡,每户都有,田地让你们今年秋天吃饱饭总归没问题,至于缺粮种的,由官府提供!”
东陵乡乡长不敢置信:“大人说的都当真?”
沈离的视线扫过其余几人:“谁是莲花乡来的。”
一个黝黑的大汉站起来,对沈离作揖道:“大人,是我。”
沈离:“莲花乡现在如何了?”
莲花乡的乡长便将如今的情形讲给众人听。
当初莲花乡张贴的榜文就写了春后分田,现在已经立春,而莲花乡中已经不少村民分到了田地开始播种了。
除了种田之外,乡里还会定期给乡民发粮食,虽然大家也没法吃得特别饱,但是维持个生命体征、支撑着种种田还行。
听完描述,各乡来人的心中燃起更多期望。
沈离这时道:“本官在莲花乡如何办事,其余各乡就怎么办!当初你们各乡抢杀了不少大户,我不是不能追究你们,但那些大户们实在过分、乡民们也实在可怜,本官决定法不责众,但往后你们不许再生事!再生事端者,杀无赦!可有异议?现在就说!”
莲花乡现在的情况相当不错,众多乡长挑不出毛病。
要是所有大乡都能按照莲花乡的方式恢复劳作,那再好不过。
这下,他们是真的服了沈离。
水乡乡长直接跪在沈离面前:“大人,草民糊涂!大人给乡民分田分粮恩同再造,我却如此莽撞惹大人生气!大人现在就杀了我出气吧!”
沈离听他这样说没忍住笑了一下:“起来吧,我不杀你,但别再莽撞了!既然你是你们乡自己推举的乡长想来也是民意,你先当吧,县里会有考核,将来做不好自会换人!”
“多谢大人!”水乡乡长磕了个头才起来。
后面还有许多细节要商讨,漫长而琐碎。
不管怎么说,官府总算和各乡达成一致了。
各乡乡长感恩戴德,表示上面的官员还是好的,都是平川县的官员贪赃枉法、监守自盗,执行出了问题,但巡察使大人真是个好官啊……
几个时辰后,沈离从县衙六房召来一大批官吏,跟着各乡长下乡去了……
乡长们离开的时候,徐英一直望着他们的背影。
“徐英、徐英?”沈离连续喊了两遍。
钟逾戳了一下徐英的胳膊。
徐英回神就对上对面沈离黑沉沉的视线。
就听她道:“该回神了。”
“大人,刚才那个樵乡乡长还有芦花乡的乡长好像是林襄和邹渊……”徐英的声音越来越低。
林襄、邹渊和徐英一样,都是沈离的护卫,只是徐英跟着沈离来了平川县,而林襄邹渊留在了丰州。
“是又如何?是也要当成不是,既然他们现在是人家乡里的乡长,就该好好当他们的乡长!”
徐英:“……属下明白。”
来议事厅前,徐英特意了解过各乡情况,其中樵乡和芦花乡的原乡长都已经被杀了,林襄和邹渊显然是新接替的。
他脑子里细想了一下,能使唤那两人的除了沈离也没别人了!
刚才众人商讨时,那两人对沈离都是尽力配合。
所以,那两人就是被沈离派去乡里的,自然也是沈离让他们去
难怪一到正月,周边本来还算安稳的大乡一下全都反了,她派出的肯定不止林襄、邹渊,也许当初留在丰州的护卫全都被她调来干这事儿了!
徐英不禁感到背脊发凉——他在沈离身边这些年,有时会觉得她行事决绝甚至带着一股疯劲,她的手段总能剑走边锋!
若是各个大乡不乱,她必然没那么容易拿捏住平川县的t官员和大户。
反过来,她又从各家大户抄来粮食钱财安抚暴乱的乡民。
同时,为了以防万一,她让丰州府兵驻扎莲花乡震慑所有人。
尽管她早就可以让丰州府兵打进平川县,将暴动一扫而空,可是,又怎么比得上如今她把所有事情都解决还不费一兵一卒?
沈离嫌弃地看着徐英:“你还发呆?没睡醒滚回去睡!”
徐英直接跪了:“大人有何事吩咐。”
沈离:“开仪门放百姓听审,本官要升堂!从前县令县丞开始!以后每日未时都开仪门升堂,直到这些九品以上官员全都审完!”
徐英道“是”后就去办事了。
这半天沈离都没和钟逾说话,现在终于跟她说话了:说:“钟姑娘,刚刚和各乡乡长谈话你都听到了。”
钟逾:“我听到了。”
沈离:“他们相信上面是好的,是平川县的官员执行出了问题,你信吗?”
钟逾肯定是不信的,但她没回答。
沈离不需要她回答:“你将来要做官,还要做一个好官,所以,这句话,不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