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完床,刘大娘就去厨房做饭。
其钟逾是有心去帮忙的,但她太清楚自己的水平,活活一个厨房杀手,不凑这个热闹比较好。
比起钟逾,江恒烟在厨房上天赋似乎是多了一点,她进厨房帮了不少忙,并没有帮出问题……
吃过晚饭后两人无事可做,打了井水,早早的洗漱了一下,然后就一块回了房间,睡觉。
惊险了一天,两人身体是累的,可是都没有睡意。
“九妹妹,我们一定可以活下去吧!”江恒烟在路上就听钟逾和张猎户聊了很多。
什么买户籍、申请公验、离开平川县、去新的县城落户……江恒烟再迟钝都听出钟逾是仔细研究过离家出走的人。
“离家出走”,这是江恒烟从未想过的东西,当然,她也从未想过脱离依附别人活着。
可是钟逾却在与人讨论这些,听着她的话,未来似乎变成了一种抓的到摸得着的东西。
江恒烟觉得这种体验前所未有,格外新奇。
以前在江家生活时,她没有这种感觉。
每天活着就是活着,从来不用思考怎么活着,到现在,她无法的依附江家,竟然依附起了自己的妹妹?
即便如此,听钟逾说话,好像能学会怎么活似的。
“当然,但是江恒烟,你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吗?”钟逾想着,竟然睡不着,不如想一些严肃的话题。
江恒烟愣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会。”江恒烟越想越没有自信。
“赶紧打住,你不是什么都不会!”钟逾不得不提醒他一句,“你不是会医术吗?”
“不行,我的医术不精,不能治病救人……万一被我治死了怎么办?”
“可是你以前在江府的时候,也没少给人看病啊?”
“那些丫鬟都是小病,而且他们没钱去外面看大夫,我也只好帮他们看一看,都是走投无路的办法,但凡他们能看一个正经的大夫,也不会找我了!”
“没你说的那么可怕。世上大多数人生病都是小灾小病,哪有那么多大病?你先试着给人看些小病就是了,再说你才十五岁,以后还有那么长时间慢慢学习,慢慢的你会看的病就越来越多!那些在世名医……不,只说平川县和善堂那个大夫,不就是胡子花白吗……哦对,你应该没见过和善堂的大夫,那你记得青云寺寺庙那个懂医术的和尚吧?他虽然没有胡子头发,但是脸上那么多皱纹肯定年龄不小了。”
江恒烟学的是中医,而中医要靠经验、靠积累。
江恒烟现在还是很能听得进钟逾的话,慢慢的就被她说的有些信心,可是还是有些担心:“外面女大夫好像很少……”
“怕什么?你喜欢医术吗?”
江恒烟立刻就回答了:“喜欢。”
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偷偷的学,哪怕江老爷说是旁门左道,她还是喜欢。
“喜欢就不怕。”
江t恒烟成功被打了鸡血:“好!不怕!”
说完以后,钟逾一下就觉得轻松了好多。
是的,哪怕前面有诸多困难,她依然觉得轻松,以前待在江府她觉得很压抑,每天除了背书看书就是无聊,而现在她觉得自己什么困难都能面对。
救了江恒烟,她一点都不后悔,她不会随便抛下现在的江恒烟,因为现在的江恒烟还是一朵习惯依附人的菟丝花,没有一个人生存的能力。
唯一怕的只是一件事,那就是江恒烟后悔。
她怕江恒烟改不了依附他人的习惯,怕江恒烟还想回去,怕江恒烟不能改变自己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离开江府前,她没想过改变谁,因为改变一个人太难。
可是现在已经出来,江恒烟要想跟着她,就只能改,她哪能负责另一个人的生活一辈子?
次日,钟逾早起时江恒烟还在睡觉。
一出门,她见刘大娘在院子里喂鸡。
刘大娘见到钟逾,笑眯眯打招呼道:“姑娘真早啊!”
钟逾回她:“你们起得更早,张猎户是上山打猎了吗?”
“咦?你都没看见老张,就知道他出门了?”
钟逾指着屋旁的马厩:“马不见了。”
刘大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姑娘真是细心,他是出门了,不过不是去打猎,这大冬天的,山上猎物冬眠了,出来的少,他和同村的商量事情去了。”
“原来如此,可以问一下张猎户什么时候回来吗?”钟逾又问。
张猎户昨天承诺过,说带她去见附近的里长。
“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他还有回来吃早膳呢!”
“好的,我知道了。”钟逾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拿起手把,帮着打扫起院子。
刘大娘不好意思道:“姑娘是客人,还是放下吧。”
钟逾仍然坚持:“我和我姐姐与二位非亲非故,昨夜的收留全凭着二位的良善,无故打扰本就已经令人羞愧,哪能真的像个客人一般看你一个人劳作?”
刘大娘笑了一声:“姑娘真是太客气了,好吧,姑娘要做便做。”
于是,钟逾把整个院子扫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江恒烟也醒过来了,她看钟逾在扫地,受到启发,跑去了厨房帮忙。
帮忙完,江恒烟拿来了两人的早餐,也就是两个粗粮蒸饼。
这种食物和江府精细的粮食比不了,但普通百姓都是吃得这样的食物果脯……甚至有的还吃不到。
钟逾接受起来倒是没什么障碍,但是江恒烟接受着就艰难多了,她喝了好多水才把这没什么味道还难以下咽的粗粮饼给吃下去。
吃完东西没多久,张猎户就骑着马回来了。
刘大娘拿出两个粗粮蒸饼塞给张猎户:“吃吧!”
张猎户接过食物,坐在院子里面色凝重地慢慢啃着。
这时候江恒烟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太喜欢察言观色,一看张猎户皱着眉头的样子,就开始猜对方到底为什么会皱着眉头?心里寻思难道他也觉得粗粮饼难吃?
刘大娘一巴掌拍在张猎户肩膀上,问出了江恒烟心中所想:“老张,你愁眉苦脸干什么?平时没见你吃个早膳还吃这么慢的。”
张猎户直接说出了心中的忧虑:“刚才村长要我们过去商量了好几件事,其中有一件事让我特别烦心。”
刘大娘好奇:“什么事?”
“夏季洪涝时候,我们村还不算最严重的,但是今年就已经有很多户人家过不了冬了,附近那么多村子,有的地方比我们村可严重多了,那些没粮食的村民能跑的早跑了,剩下没跑的,有良心的饿死,没良心的直接落草当了山寇,最近山寇是越来越多了……隔壁青山村的情况比我们好不少,已经让土匪给血洗了,就怕哪天那些天杀的东西到我们村来……”张猎户是有些本事,让他对付五个十个成年人,他也不是很怕,最多挂彩,撑死缺胳膊少腿。
但如果是五十个一百个呢?他对付不了那么多人,更无法从那么多人中护住自己的家人、亲人。
这个世道好人都饿死了,那些落草的强盗全是疯子,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刘大娘一听也有些忧心:“这可怎么办……官府……”
提到官府,刘大娘又说不下去了……平川县这县官能指望他啥呀?他不来劳财害命就是好事了!
张猎户看了眼江恒烟,果然也说:“官府指望不了,还是得靠我们自己!唉……以后的日子难着呢!”
张猎户刚才跟村长等一大群人讨论都没讨论出结果,这会儿和妻子两人更讨论不出结果。
他索性不去想,快速的将粗粮饼剩下的吃完,又喝了一大杯水,随后对钟逾说:“姑娘,我昨天说过要带你见里长,不如我现在就带你去?只是你要买户籍,你的钱够吗?”
钟逾点头,说了句“稍等”,随后转身进了房间,从自己打包的东西里拿出所有的财产带在身上。
张猎户已经骑着马等在门口,钟逾也去牵来了昨天顺来的马。
她正准备上马,江恒烟就叫住了钟逾:“九妹妹,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去看看!”
她想看看钟逾如何买户籍?如何与人打交道?
明明是再常见自然的东西,以前她生活在后宅,根本没见过这些。
钟逾眼里有一丝惊讶,立即答应:“好!”
……
里长并不住在小丘村,而是旁边一个叫做王家屯的村子。
王家屯的情况比小丘村好一点,去之前,钟逾找王家屯里养母鸡的人家买了一篮子鸡蛋。
能准备的礼物只有这点了,毕竟她都没办法进城买东西。
到了里长门口,张猎户先去敲了敲门,扯着个嗓门朝里面喊:“里长在不在家?”
没一会儿,一个山羊胡子老头走着出来:“来了来了来了!别喊了,我的小孙儿在睡觉呢!”
张猎户这才闭了嘴。
打开门,里长看张猎户眼神有些热烈:“哎!这不是张猎户吗?怎么从小小丘村跑来我们这儿了?来来来,进来喝茶!”
都是住在一个里的,所以以前张猎户就找过里长办事,当时张猎户提来不少好东西,里长看见他还是很高兴的。
跟着里长,来到屋里大厅。
路上,张猎户就对里长说:“里长,今天其实是想求您帮着办一件小事。”
又办事?里长眼睛亮了,但面露为难,“我这一个芝麻大点的小官儿,能帮张猎户办什么事啊?”
张猎户往身后一指:“里长也知道我以前在外面跑镖,认识不少外面的朋友,当年有个兄弟是过命的交情,现在那兄弟已经死了,留下两个女儿无人照顾……这两姑娘一路投奔我,遇到不少磋磨,户籍也丢了,就想请里长重新办个新的户籍身份。”
“嘶……户籍丢了,那不是流民吗?两位姑娘还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吗?”
钟逾可怜兮兮道:“里长,我和姐姐一路过来,差点被人贩子拐卖,行李丢了大半,再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能来求您了!听张叔说,这种事情,十里八乡只有您才能办得了,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呀……”
张猎户诧异地看向钟逾,他知道这个姑娘机灵,但没想到随便给她个身份,她立马发挥地这么好?
不等里长推脱,钟逾就把鸡蛋篮子递过去:“里长,我们现在身份不好进城,只能准备一点小小薄礼,这已经几乎倾尽了我们姐妹俩的身家!但是里长只要把事办成,我们就是把自己所有的首饰卖掉,也要为里长备一份大礼!”
钟逾不喜欢戴首饰,因为她有点嫌麻烦,但是江恒烟却喜欢戴首饰,包括昨天被送进棺材的时候,吴家为了体面,在她脑袋上插了不少玉簪。
现在,江恒烟脑袋上依然插了一根玉簪。
里长的视线止不住往江恒烟脑袋上一瞟,看见那玉簪眼睛都直了。
他再接过钟逾递过来的篮子,拉开顶端的布料一看,直接里面躺着一篮子鸡蛋。
可鸡蛋不是重点,重点是鸡蛋上躺着一排铜钱,数额大小不一,有的是折二,有的是折十,有的是折五……
虽然只是铜钱,但这么多铜钱能买很多东西了吧?
“姑娘真是太客气了!”里长感慨道,“虽然我不知道事情能不能办成,但我一定尽全力一试!”
推到这里,张猎户放心了。
这里长说话总是有所保留,他说不知道能不能办成,一般其实只t要他肯试的时候,他都能办成。
之后,里长还继续跟钟逾聊了会儿家常,比如她父亲母亲是个啥样的人?父亲怎么死的?这一路上遇到了什么?
张猎户听着这些问题,心脏又一次“咚咚咚”地狂跳。
这里长多少有点狡猾,他还想从钟逾这里多套一些话。
江恒烟跟着紧张起来,要是这里长问得是她,她根本就打不上这些问题。
无论是张猎户,还是江恒烟,他们的担心是多余了。
很快,他俩就见识到什么叫开局瞎给个身份,内容全靠编……
钟逾先是介绍了自己的爹娘,说了他们的性格,也说了他们以前的一些事迹……总之,说得跟真的一样。
哪怕是编,她编的故事里人物性格与故事发展是贴合的,还带点生活的气息。
里长听完,概括了一句:“哎,你爹娘多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之后,钟逾开始讲她“爹”和“娘”是怎么没的。
她描述“爹”是去了个什么鬼地方走镖,然后遇到了什么暴雨啊、什么险峻山林的地势啊啊、还有什么山体滑坡啊、什么山匪偷袭啊……他“好不容易”历经磨难,走镖成功回家,但在途中的伤口久治不愈,最后一命呜呼。
至于“娘”的死法也很符合这个时代对女子的忠贞要求,什么一病不起、什么伉俪情深、什么生死相随……
里长听完都感动了:“哎呀,真是命运无常啊,这钟老爹历经那么多磨难,却死在了病痛之中,还有钟夫人也是个痴情女子……姑娘放心,我会尽快帮你们办,若是办成,七日之后,你们再来一趟,我就把新的户籍交给你们了!”
不错,钟逾在讲故事的时候给“爹”安上了一个姓,就是“钟”,所以里长将她爹娘分别称为“钟老爹”和“钟夫人”。
钟逾笑嘻嘻地接受了这份好意:“多谢里长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哈哈哈!”里长就没见过这么能说的姑娘,“还没齿难忘,姑娘真会说。”
张猎户和江恒烟也觉得钟逾会说,比说书还会说。
张猎户以前在外面跑得多,见的人自然也比江恒烟见得多的多,尤其是当时跑镖认识的某个兄弟,喝了酒后特别能吹牛……现在,张猎户觉得那个最能吹牛的人都比不过钟逾会吹。
关键,有些爱吹牛的人平时多少会流露出一点本性,但在今天以前,以张猎户与她短暂的接触来看,他以前只觉得钟逾是个实诚姑娘,从来没把“吹牛”两个字往她身上联想。
里长和钟逾聊了许久,直到里长媳妇儿在外面催他去带孙儿,里长这才想起正事:“两位姑娘,要办户籍,你们得留一点个人信息啊!名字年纪这些。”
钟逾立马抢答道:“我叫钟逾,我姐姐叫钟烟……”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钟逾编的信息已经被里长记下。
里长对他们道:“事情差不多了,我还得照顾孙儿呢!没法跟各位闲话了,各位请自便吧。”
张猎户对里长作揖:“里长,我们也走了。”
就这样,张猎户带着江恒烟和钟逾离开了里长的家。
到了外面,张猎户终是忍不住:“姑娘,你太能编了!你这样的,以后干脆去外面摆个摊说书算了,铁定是全城最受欢迎的。”
钟逾讲故事主要在一个生动、真实,好像亲身经历似的,张猎户听到她说的那些山势、地形都能想象到真实的地方,因为他走镖时真的去过类似的地方。
再加一个故事跌宕起伏,一个完美的说书人诞生了……
钟逾拒绝:“不了不了,要是天天说这么多话很累,嗓子受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