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张猎户一巴掌抽过去。
“哎呦娘诶!”算盘先生应声惨叫,脸已经肿起老高,“你你你……你敢打我?”
他是个读书人,哪里是村里猎户的对手?
有些村民对江府积怨已久,一看江府狗腿子挨打,纷纷叫好——
“打得好!打死这几条江家狗!”
“老张,咱们村我最服你!你是咱们村第一好汉呐!”
更有人蠢蠢欲动,谷子都扔在一旁,捞起袖子想上来揍人。
一个村民不知从何处拖出一把锄头,他将锄头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轰”地一声,算盘先生面前的桌面已经缺了一块。
虽然没劈到江府人头上,但江府一众早已是大惊失色、四处逃窜。
逃到一边后,算盘先生才想起怒斥躲在自己身后的江府家丁:“你们这些废物!看着我挨打?怎么不去制止这些刁民?”
家丁十分委屈:“桃管家,我们今天是来拖谷子的,只带了驴车,没带棍棒啊!”
何况,就算带了棍棒,这些“刁民”发起疯来,随随便便就能在家门口拿把锄头,他们就来了这么几个人,哪是对手?
当然,村里不是所有人都站在张猎户一边。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看着乱成一团的现场有些着急,他不敢对江府人说什么,只好对张猎户说:“张猎户,别打啦!事情闹大了可怎么收场啊……”
某个中年妇人也道:“还是不要和江老爷闹僵了关系,免得到了年关,谁家过不下去,江老爷不肯借粮食怎么办?”
桃管家一听,受到了提醒:“说得不错!你们这些刁民不要忘恩负义!想想这些年,遭了天灾,哪回不是江老爷给你们借粮?你们欠了钱,也是江老爷买你们的地、让你们做工抵债!”
此话一出,不少闹事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若要说大家共同的感受,只有两个字——窝囊。
与家大业大的江府相比,这些村民显得如蝼蚁一般。
他们今天是可以闹一场,可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要去求江老爷那样的巨富借粮,即使那样的高利贷他们最后还不起。
几个江府的家丁试探地走上前,见张猎户没有动作,火速把缺了一块儿的桌子扶正,并请桃管家入座。
桃管家脸还在疼,但挨了一巴掌后老实多了,心里有想法也不敢乱说,他时不时瞄一眼张猎户,像是在看他脸色。
锣声响起,江府家丁喊道:“交租交租!乡邻们排好队!”
村民排起长队,张猎户与少量村民站在队伍之外,他们的表情有些颓丧。
冯三婶也站在外面,她眼尖的看见了钟逾,立马走上来问:“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钟逾解释道:“看见外面吵起来,就过来看看。”
张猎户好奇地打量了钟逾几眼,但钟逾戴着幂篱,叫人看不清相貌,他便问冯三婶:“阿姐,这位是?”
冯三婶道:“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在县城里帮过我的姑娘。”
张猎户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县城的姑娘?怎会到小丘村来?”
钟逾:“我近日住在青云寺。”
这样说张猎户就理解了,这个村落离青云寺很近,而县城里的有钱人会到青云寺祈福。
张猎户不再过问钟逾,而是对冯三婶说:“阿姐,等我一下!”
说完,张猎户跑去路边,从一匹驴背上卸下两只山鸡提了过来,递给冯三婶:“阿姐,给你!”
冯三婶第一反应是拒绝:“这怎么行!不用不用!你拿去县城卖了吧!”
张猎户摇头:“我前几日猎到野猪,在镇上卖了不少钱,这几只野鸡专门留下自家吃的,阿姐,你拿去招待这位姑娘也好,大郎才十二岁、小丫才六岁t,你家婆母生病卧床,都该补补。”
冯三婶想起自己家人的现状,最终还是叹气,接过东西道:“多谢!”
张猎户对钟逾抱拳,行了一礼:“多谢姑娘在县城对我阿姐仗义相助。”
“言重了……冯三婶,你家债务能还清吗?”
冯三婶强颜欢笑道:“姑娘别担心,我把地契抵给江老爷就能还清……我家三哥死了,以后恐怕也种不了那么多地。”
钟逾有些同情,却又无力改变他们的现状。
她在民国就见过一些庄稼人的生活,一遇到天灾很容易破产,最终变成流民,天知道冯三婶以后的日子会怎样,但在钟逾的预料中有点悲观。
张猎户生气道:“阿姐,地契留下!江府打死了人,也该赔偿!”
冯三婶愁眉苦眼:“我们哪里斗得过县城的老爷?”
张猎户想说报官,转念一想,县官和大户本来就是一伙的,很是郁结:“唉!窝囊!罢了!我走了!下午还要进山一趟!”
张猎户牵着驴离开了。
钟逾跟冯三婶回了院子,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冯三婶,你家现在有几口人?”
“如今吗?”冯三婶提起这个,情绪有些低落,“五人,我一个,刚刚你见过我家小丫了,还有个孩子大郎,他和阿翁一起进山采山货去了,我的婆母在房里休息去,从三哥死了她就病了,至今下不了床。”
“病了?什么病?”
“得知三哥死的那天,婆母就摔了一跤,摔伤后整个人都虚了,干不了活,只能在房里休息。”冯三婶的婆母以前就是个干活很厉害的女人,摔伤后变得一蹶不振。
“吃药了吗?”
“吃了,好些了,好得慢。”冯三婶回答地敷衍,她不知道如何对外人描述自家现在的情况,比如她给婆母抓了药,大夫说只能熬三遍,他们却是每一幅药都熬了一遍又一遍,毕竟,他们没钱抓太多副药。
钟逾拍了拍冯三婶肩膀,唯一能说的就是:“会好的。”
她简单安慰了两句便去牵马,并与冯三婶道别:“冯三婶,多谢茶水,我也该走了。”
冯三婶提起山鸡:“姑娘,留下吃午饭吧!”
钟逾笑着摇摇头:“不必了!我还想去别处看看。”
她坚持要走,冯三婶也不好强留,便同她道别。
钟逾策马离去,这次,她没有继续朝未知的地方探索,因为她已经听冯三婶说过,前面的几条路上容易遇到匪人,既然如此,干脆回去好了。
钟逾心里也有了些盘算,她想尽快离开江家,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书院考试,若是在此之前就受不了想跑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正如冯三婶所说那样,世道不太平,她可不想出个门就遇上什么贼人被宰了,狭路相逢时只能鱼死网破,她的结局搞不好就是英年早逝……
不,她还是想寿终正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