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打断了王小姐的话：“好了，点菜吧，都已经在门口讲了半天。”
落座后，菜单自然是交到了王小姐手中。
王总这才继续回归主题，看着钟逾：“听说何导想拍媒体相关行业的电视剧？”
钟逾点头：“是的，调查记者。”
王总有些担忧：“这个题材可真是少见啊。”
钟逾笑了一声：“不是少见，没有这个题材的电视剧。”
所以是都没见过。
王总到底是个商人，自己女儿还挺喜欢这个导演、他本人也有钱投资……可要是能赚钱，他还是想赚钱的。
王总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像这样前所未有的题材，风险太大了。我听小陶在电话里说剧本还没写完？如果是这样，何导可曾考虑过换题材？及时止损。”
钟逾摇头：“王总，我已经决定拍这个题材了。”
王总皱眉：“何导一定要冒这个险？”
“王总，我拍的职业是调查记者，做这个职业的人越来越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即使变少，缺依然有人做，这又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王总挑眉：“为什么？”
钟逾：“因为没钱，所以做的人越来越少。他们是人，也要生活，随着新媒体的崛起，他们的生存空间被一再挤压，现在依然做着这行的人，放在如今的社会标准来评判，他们就是傻子。我接触过这样的人，在我眼里，她不是为了钱，而是把这份工作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她相信人不是只为钱而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的责任就是把我想拍的东西拍下来，就算王总今天不愿意给我投资，我也会拍。而且，今天请王总吃饭，总谈什么风险、投资有什么意思？谈钱伤感情，就算没有投资，看在王小姐关注我这么多年的份上了，我也得好好给你们讲讲剧本，对吧？”
王总听得舒坦：“诶？这话在理！”
……
钟逾还真就给人讲起剧本了。
虽然剧本还没写出来，但是，有些内容是她已经跟柚子、许亚英确定好了的。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晋省，主角卧底在……”
“光拍剧情也单调，我打算，一定要把横穿大平原的浊河也拍进去！”
“第二个故事在……”
王总和王小姐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不一会儿，菜上了，王总直接叫服务员上了几瓶茅台和橙汁。
橙汁给王小姐，其他人都得喝茅台。
钟逾不知原主酒量如何，但她自己倒是挺适应酒的味道，因为前世在北方修渠，一到冬天就狂喝烈酒。
她一边跟王总喝酒，一边讲剧本，脸上也没啥反应。
看来，原主的酒量也是可以的。
不愧是做过几年制片人的女人！
喝到后面，钟逾没事，反倒是王总脸红脖子粗，明显上头了。
王总听到共情处，骂道：“这么尽职尽责的媒体人啊！比熊猫还珍贵！不像一些新媒体，就知道吃人血馒头……前阵子我公司一个员工家里人出事，在路上晕了被人擡进医院，媒体随便拍个小视频就说我们公司995压榨员工，狗屁995！我们公司来是标准的八小时工作制！”
三十分钟后……
王总情绪越发激动：“这个主角工作生涯中也算是走遍了大江南北，所以片子就得多拍我国的大好河山啊！何导这片子要是出来，我肯定跟我老婆一块看！”
四十分钟后……
王总喝的快神志不清，却还是坚持说道：“何导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投资！必须投资，支持一下何导，不管赚不赚钱，亏了算我的！”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王总是被王小姐拖着走的。
“爸，你又喝这么多！回去以后看我妈怎么修理你！”王小姐嫌弃地说完后，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钟逾，“何导，这部戏一定要拍好啊！到时候我让我所有的姐妹一起去追你的剧！谁要是敢骂你，我就买十万水军去骂他！”
钟逾连忙阻止：“请水军就大可不必了，追剧就行。”
到了门口，王总的司机就等在那里，他帮着王小姐把王总给塞到车里。
另一边，钟逾和陶近江也拦了一辆的士回程。
汽车发动，冷风灌进窗口。
这时候，钟逾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热。
果然，酒还是喝得太多。
陶近江很高兴：“老何，你今天干得不错啊！等着，该租的道具和人员，我一定在十一月前给你搞定！”
钟逾突然竖起中指，放在嘴唇上：“先别说话，我想一件事。”
陶近江听话地闭嘴。
几分钟后，钟逾才开口：“我想找一个优秀的音乐人，给新剧配乐。”
“什么样的音乐？多优秀？”
“给我写一首交响曲，要比《命运》还激昂！我要这首曲子做我的电视剧配音。”
陶近江：“……喝醉了？”
钟逾继续道：“反正王总答应投资了，有钱配乐了！”
陶近江本来是打算把人送回公司的，这下改了主意，把人给送到了公寓门口：“睡觉去吧你！我帮你请假，明天上午再来上班！”
……
次日，钟逾来到工作室，正好这会儿陶近江也在。
她找上陶近江老话重谈：“帮我联系一个优秀的音乐人，早点开始给新剧做配乐！我已经想好要什么样的曲子。”
还要归功于昨天跟王总喝酒谈了一场，本来有些东西她打算看了实际剧本再细想，比如整部剧的基调，可是昨天谈话时讲了太多剧本内容，还都是大方向的，因此，有些以前没想好的东西，她现在想好了。
陶近江警惕地看着她：说：“你要什么样的曲子？”
钟逾微微一笑：“比贝多芬还好一点的。”
陶近江只觉得头晕：“酒还没醒？”
“昨天我又没醉。”至少昨天思维是清醒的，不过喝多了确实想睡，她就回去睡了。
陶近江扶额：“我给你一些优秀音乐人人选，你自己去联系，你的要求我不敢讲。”
钟逾欣然接受。
十分钟后，钟逾拿到打印的音乐人名单走了。
她在办公室一个个联系这些音乐人，通常开头聊一两句还好，到了后面，钟逾说出自己的要求，就被对方当成是开玩笑。
然而钟逾严肃表示，自己没有开玩笑。
她这样的态度又被当成找茬。
直到联系的第七个音乐人，对方表示自己愿意挑战一下贝多芬。
刚挂了电话，她办公室的门就被陶近江推开了。
钟逾望着门口的人：“还有事吗？”
陶近江：“既然决定十一月份开机，拍新戏的消息也该放出去了，但是，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这部新剧的剧名叫什么？”
钟逾认真想了想，很快就有答案：“就叫《萤火》吧。”
有些人，就像萤火一般在黑暗里发光。
……
十一月，名为“《萤火》剧组”的队伍出发了。
第一站，晋省。
这是一支车队，因为人员与器材太多，他们没法坐高铁，只能通过高速公路前行。
去路上，江暮就坐在车里背台词。
剧本是她刚刚才拿到的，只有第一集和第二集，貌似后面还在写？
江暮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剧组，听总导演何导说——这次拍的戏一共有十集，车队将从北到南，跨过华国的十个省！
这种兴奋劲，江暮下高速之后就没了。
道路变得曲曲折折，江暮由于晕车的缘故，台词是背不下去了，现在只是想吐……
等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江暮的脸色极其难看。
在剧本中，晋省这场戏t是主角入行的第一年。
钟逾看见江暮这幅状态，也没说让她休息，而是说，主演有一场戏就是这个状态！必须赶紧拍下来！
江暮也是个配合的人，非常激情地跟钟逾拍了一场……
这边钟逾忙着拍戏，另一边，陶近江已经开始做初步宣传。
通过何逾工作室官方账号，他将新剧《萤火》的定妆照发了出去。
自从钟逾把原主账号注销以后，工作室的账号就吸收了不少原来的黑粉。
可是经过上部戏的洗礼，这些黑粉也不是一味的黑原主，平时讲起话来，虽然有点阴阳怪气，可莫名透着一种奇妙的情感……大约是黑出感情了？
这会儿一看见官方账号发定妆照，自然是全都涌出来。
但众人一看定妆照，有些傻眼——
【请问，这个叫江暮的演员，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江暮以前演过什么戏？】
【我靠，何逾到底是从哪儿找的这么个演员的？我怎么听都没听过？】
【我刚刚搜了百科，好家伙，百科上写这个人有一米七五高，可是我看这个照片，感觉这个婆娘有两米高吧？】
【虽然这个江暮没什么名气，但是长得好飒！气质也很特别！】
【先别管江暮是谁了！这部戏好像也没有男主？】
【调查记者是个什么职业？】
网友们一窝蜂跑去搜索调查记者，一看百度上写着此行业的人数不足三百人时，又纷纷跑来威胁钟逾——
【何导啊，这种牛逼的职业，你就拿出对待上部剧的态度来吧！你要是再瞎拍，广电铁拳要捶你了。】
第一个转发工作室的名人是金倩雨——
【何导要拍新剧了！期待期待，想追剧！】
《女帝》的余热未散，有了金倩雨的转发，《萤火》获得了一批不错的关注度。
接下来半年多时光，几乎每过十几天就是一场迁徙。
《萤火》十集，途经十个省，也对应了主角入行了十年。
这十年中，主角从纸媒时代过渡到新媒体时代，作为调查记者的她，却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理想。
对于江暮来说，这是一场特别的经历。
她读着台词，有时觉得自己和主角很像。
主角无疑是比江暮更加坚定的、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人，这让江暮时常联想到自己多年无果的演艺经历。
以前的戏拍多了，江暮就会想——不如放弃吧？
但是拍这场戏的时候，江暮竟然会想——不如再坚持一下？
除此以外不得不提的就是导演了——
江暮虽然长期跑龙套，可这些年下来也合作了不少导演，钟逾绝对是她见过的导演中，最严厉的一个！
甚至说龟毛也没错！
试镜时，江暮以为钟逾是个随便的导演，现在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钟逾要求演员的演技、演员的台词、现场的道具、服装必须达到她的标准，不然就一直重拍。
而她对女主江暮的要求，绝对是最高的！
实际上，钟逾一开始对江暮要求也没那么高，直到钟逾发现，江暮比她想象中还要优秀许多，尤其是在演技上，比上部戏金倩雨的初始状态要好得多！
一看就是大学时期认真上过表演课的。
钟逾不自觉就对江暮提高了要求。
提高要求后，江暮又达到了。
这下，钟逾有点一发不可收拾，直接拿出了自己最高标准来要求江暮……
这部剧最开始十天能拍一集，到了中间，就是十几天，越往后，拍摄进度越慢。
到最后几集的时候，钟逾拍一集的时间已经延长到二十多天。
原因只有一个——钟逾感觉自己在进步。
拍上部戏《女帝》，让钟逾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导演。
而这部剧的拍摄过程，就是让钟逾在做导演的同时追求做更好的导演。
最后几集的拍摄，她参考了许多电影的拍摄手法。
原本是半年的拍摄时间，延长到了七个月。
好在七个月后，一切都结束了。
回到京城，新剧被送去剪辑，陶近江开始做宣发工作。
江暮久违地抵达公司安排的公寓。
她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见手机上满满都是未接电话。
其中最多的是金倩雨打过来的。
江暮连忙回了个电话过去。
金倩雨在里头心情激动地问：“你是不是回京城了？我看你朋友圈这么写的！”
江暮回答说：“回来了，昨天下午到的。”
“这部剧你觉得怎么样？”
江暮：“我觉得很好！要是能火就更好了！”
要是能火，说不定她就有资本继续做喜欢的职业了。
“何导那边那个制片人还是挺厉害的，他们最近宣发就做的挺不错，现在网上已经有不少关于《萤火》的消息了，有一定的讨论度，已经被我们公司注意到了。”
江暮现在对自己的公司是全无好感的：“注意到就注意到了……我管他们的。”
“公司知道我跟你是同学，还想叫我劝你留下，就看这部新剧之后会如何吧？我听说公司的宣发那边也在动手脚，虽说之前他们雪藏你，可是现在他们肯定想这部剧火！后面肯定会继续给你开条件，切记！不要答应公司的任何条件！”金倩雨老调重弹。
“知道了知道了！”
……
现在不止星光娱乐盼着这部剧火，陶近江当然更希望这部剧能火。
只有钟逾是最咸鱼的那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工作时期是拍剧时期，现在拍完了，她只是想休息，回来后每一天，坚持晚八点入睡。
班是要继续上，钟逾就到公司打个卡，带薪发呆，每每陶近江见了她，都嫌她毫无上进心、毫无事业心。
不管怎么说，到了七月份，新剧开播了。
正好是暑假时间，网络上最活跃的一批人——学生，也能追剧。
这剧很短，卖给了某酷独播，每天只有一集。
播出第一天，陶近江非常忐忑。
他几乎是守着某酷网八点，跟网友们同时追剧。
陶近江一边看剧，一边刷新评论区。
最开始，评论区是占座抢楼的，还有一些何逾原来的黑粉，例行检查何逾拍的东西够不够离谱。
等看完一集后，陶近江再看评论区，评论区的言论风格完全变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我觉得何导这部戏，比她上次拍的《女帝》还要厉害一点！】
【楼上的，我也这么想！上次那部剧完全是在摄影棚里拍的，战场戏是特效，虽然场景也还可以，但是这部剧，绝对是真实取景吧！第一集拍浊河的那个画面好看！】
【这个女主真的好厉害！我很好奇，这是不是真实取材的电视剧？】
【在我老家拍的诶！妈呀好怀念，女主买的那个饼，就是我高中时最常去的那家店！那个时候三块五一个，现在已经涨到五块，女主给的也是三块五，我的妈呀，导演居然连三块五这个价格也考据吗？】
【我错了，我之前还嘲讽何逾拍这种题材，小丑原来是我自己。】
【这个配乐太绝了，我看了谢幕，是朗月作曲的，女主找到证据揭发那家公司的时候，写稿的时候就是这个配乐，太有激情了！配乐的名字叫做《生存还是毁灭》，这回我要说何导牛B！朗月牛B！】
看到这里，陶近江总算放了心。
除了翻视频网站的评论区，陶近江有赶紧联系宣发加大力度做宣传。
不过这是第一集，时间还短，此时微博的讨论度不算太高。
直到第二天，讨论度突然猛增，尤其是各个视频平台的主播也开始安利《萤火》。
钟逾错开了第一天的热潮，等到第二天才点开视频平台看自己的剧。
这个时候，她的剧已经是视频平台热搜榜第二。
唯一在她上面的是一条新闻——某女装病直播带货，如何遏制这种风气？
钟逾没管上面一条，而是点开了自己的剧。
她完整的看了一遍，对整体的效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都还在可控的状态。
直到第五天……
《萤火》播到了第五集，而这一集中，女主已经到了入行的第五年。
这时候，新媒体已经崛起了。
在新媒体的流量面前，社会风气仿佛是变了，各种谣言满天飞，甚至有些媒体会为了流量造谣，有良知的媒体做出的新闻反而没人关注。
这一集中，女主所代表的媒体人与无良媒体做出了一个强烈的对比。
失控的媒体何尝不是一种可怕的存在？
当天，有一个新闻热搜，与几天前钟逾在某t酷视频网站上见过的那个热搜第一还有些关联。
热搜是一篇长文，控诉了某些媒体为了流量，盗取他人的信息、编造新闻。
简单来说就是，是那条关于医院带货的新闻反转——
原先新闻的图片中真的是一个心脏病病人，所谓带货，只不过是人家住院无聊，随便拍了拍短视频，分享了一下自己爱用的物品，结果被某新媒体污蔑带货，随手一写的稿子引发了一场网曝，结果是心脏病病人一下受不住，已经进了ICU。
《萤火》第五集就是在嘲讽失控的媒体，现实就有一个活生生的失控的媒体。
当这样两个东西摆在一起的时候，显得格外很讽刺。
网民的声音越来越大，这部剧中的一集变成了一种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