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罪神上朝。还不快束手就擒。”为首的天将大声呵斥道。
成梦将上朝护在身后,上朝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本上神犯了何罪?说来听听。”
“近日,天帝派人巡查九重天,发现有不少仙子死于凤凰之火下,整个六界,除了你这只火凤,还会有其他人会这种法术吗?”天将这样说道。
上朝刚想反驳自己杀那些小仙子是找不到事做了吗?又转眸看见菊卿,心生一计,说:“我可以跟你回天界,但我必须先见一见大尊神。”
菊卿拉住他的衣角,悄声说:“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上朝悄声回应:“我死不了,你看,现在天帝跟汝镜狼狈为奸,我回去,不仅可以找出北池,还可以揭穿他们,你就放心去找西王母,剩下的,西王母会为你打量好。”
成梦回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小心。”
上朝拍拍他,飞身跟着天兵天将走了。
上朝走后,成梦无精打采的,菊卿知道他担心上朝,就拍拍他的背,说:“我听闻火凤凰可以浴火重生,而且已上朝的能力,只要不是被捆仙锁困住了,应该都能逃脱。”
玄紫问他:“你觉得我的法力怎么样?”
成梦说:“你勤于修炼,法力自然很强。”
“但我只是一个仙啊。而上朝神君呢,生来就是神,他的法力比我强上许多。”
成梦点点头,摊出一只手掌,一朵法术形成的莲花出现在他的手里,他说:“我恢复了一些法术,在上朝身体里种了一颗莲种,现在也应当发芽了,有了这朵莲花,我就可以随时找到他,不论天涯海角,黄泉碧落。”
玄紫笑:“我看,你跟上朝神君是提前计划好的吧,这样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菊卿拉着玄紫的手,说:“快点儿吧,我迫不及待要见到西王母了。”
玄紫跟上去,成梦收回那朵法术化作的莲花,也跟上去。
昆仑山地界里,灵物很多,但都在西王母的管辖下,没有给菊卿他们一行人惹出什么麻烦来,他们顺利到达西王母宫的时候,西王母正在擦试着一个碧绿色的碧玉酒觞,见到他们,她放下酒觞起身行了一个待客之礼。
菊卿他们也连忙行礼。
西王母眸光深深地看着菊卿,说:“南田,我在此恭候多时。”
菊卿看不透西王母眼中的宿命,只能拱一拱手说:“我也仰慕西王母多时了。”
西王母请菊卿他们坐下,笑着说:“北池还真是留一些好事给我做。”
菊卿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西王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尊神又要欠我一笔恩情了。”西王母用酒觞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酒,她看着杯子,杯中却没有她的倒影。
菊卿明白了,说:“此番前来,麻烦了王母,甚感惭愧。”
西王母笑:“哪里话,我不过随口一说,只是觉得大尊神向来不喜欢这些人情世故,我倒是拖累了大尊神,使您受委屈了。”她说的很真诚,让菊卿没办法去想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其实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含义,西王母不会暗讽南田,有什么,也只是打趣罢了。
成梦上前行礼。说:“在下佛祖门下菩提,恳请西王母助大尊神重回天界。”
西王母微微一笑:“不急,不急,时机未到。”
成梦仰头看着西王母,心下明了,虽然他相信命定,但是如此这般,他不得不担忧起上朝的安危,思索片刻后还是坐了下来。
西王母断断续续讲了些天上的事,其中有关于南田的,她说南田并不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只是碍于尊神的尊位,不得已要对那些小辈板着一张脸,其实南田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在她还没有成为大尊神之前,北池带她来过她这里,那个时候南田比较活泼,话也多,见人就笑盈盈地打招呼,她又叹息:“大概是受过黑暗与不公的洗礼,才会想要把阳光和快乐带给别人吧。只是,一切都在某一天改变了,她不愿意再把阳光给别人了,照亮别人,真的很累,特别是对于一个内心不是很光明的人来说。”西王母说道这儿,眼神闪烁了一下,像闪过暗河的流星,隐入看不见的天际,她在隐瞒着什么。
未等菊卿一行人反应过来,她就说:“你们也乏了,快些下去休憩吧。”
几个侍婢上来要带走他们,他们行礼之后准备退去,西王母叫住菊卿:“南田,你等等。”
成梦大步迈出去了,玄紫回头看了菊卿一眼。菊卿回过身看着西王母,神色肃然,恍惚间,这只菊花小妖,与天上无比尊贵的黄凰大尊神重叠在一起,在西王母眼中,她不可察觉地勾勾唇角,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啊,西王母觉得自己老糊涂了。
“方才王母躲闪,正是为了此时此事吧。”菊卿很聪明,但同时,她也很忐忑,她心中隐隐觉得,西王母能让她明白的,绝不是得道那么简单。
“鉴生镜在你身上。这是个很有用的东西,可以看到前尘往事,但是鉴生镜并不能展示一件事情的原貌,因为施法的人不同,所能看到的内容就不同,哪怕是关于同一个人的,而且,选取的对象不同,能看到的同一件事情也不同。南田,你尝试过看看北池的曾经吗?有你的曾经。”
菊卿微微睁大眼睛,她口口声声说想站在北池身边,却从未关心过北池的过去,她迫切地想知道北池为什么会爱上南田,但是从来没有想过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或许,这个视角,真的会让她明白什么,解开她的心结与解答她的疑惑。她垂眸,思索片刻,说:“感谢王母指点。”然后作礼告辞。
西王母看着菊卿离去,心里面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她在心中默默:“北池,她不会负了你的真心的,这一次,再也不会了。”
菊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鉴生镜,施法催动鉴生镜,镜面开始显现出图像,这一次,引入眼帘的,是那张菊卿朝思暮想的脸。
北池在镜面上还是如此生动,一颦一笑,都如春风化雨,和煦而滋润,清爽而温柔。
她看见并蒂而开的灵花慢慢绽放,化作人形,一个是北池,一个是北雪,她看见那双美丽深情的眼眸缓缓睁开,透过镜面看着她,仿佛在说:“你终于来了,终于来看我了,终于来了解我了。”
然后那道瘦高的背影所处的环境从灵界变成了天界,变成了灵主宫,他身边的人,也从灵宫变成了先灵宫。
他就这样孤零零的,自己修炼了一段时间,没有与外界接触。
突然有一天,先灵宫带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女孩,他凭着灵主天生的慧眼,一眼便认出这是一只鹓鶵,一只黄凰,六界最尊贵的凤凰的一种,位于五凤之首。如此高贵的身份,怎么如此困顿,他隐隐从她额间的淡黄色凤凰印记中看见了一丝黑色的邪气,这是一只曾经折过翼的凤凰,他立马意识到,他觉得她充满了神秘,他想了解她,但是又因为她的遭遇,他疼惜她,想保护她。
女孩的样貌并不惊艳,他却看出来几分姿色,特别是她沐浴出来之后,她如她衣服上淡粉色的小小花朵一样,惹人怜爱,然后,他发现他不可抑制地对她产生了情愫,他觉得奇怪,摸着自己的心口,问自己:“怎么会这样?”
先灵宫看见他,说:“她竟偷学了禁术用在你身上。”说着就要去找南田。
“先灵宫。”北池叫住先灵宫,“没关系的。”
先灵宫看着他,说:“北池,她对你用了禁术,一切都只是幻觉,她在你眼中的容貌,你对她的情愫。她绝非良善之辈,本尊早便给你说过,你非要留她。”
北池苦笑:“先灵宫带来的人,怎么会有问题,我只是相信先灵宫罢了。”
先灵宫皱着眉头,说:“本尊将她带回,还不是因为你。罢了,有些事情,你渐渐会明了的,只是,你要知道她的底细,你去找司命借鉴生镜,了解了解她的过去。这样,才好掌控她,不然,恐怕有一天你们会失了君臣之谊,颠倒了君臣之位。”
北池拱手:“北池从未想过要将南田奴役,侍臣,不过是一份责任,而非一根锁链,她若想做君,我拱手让给她便是。”
先灵宫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这个尊位,对你而言,是不要也罢。”她转身走了,留下一句话:“就当是你喜欢她,去了解一下她。”
北池默然,先灵宫都消失了,他才说:“好。”
然后他就朝司命借了鉴生镜,那个时候的司命,看起来还年轻许多,须发都是乌黑的。
北池拿到鉴生镜之后,就开始施法催动镜面,他看到南田在山洞里跟狼搏斗,最后吃下了狼,他看到南田因为样貌的问题被人欺负,他看到翊和虽然身为灵蛇一族的大皇子,却连自己身边的一个侍女都保护不好,那个时候,还叫黑子的南田,但是,这些,都一闪而过了。北池心中并没有产生什么,觉得她跟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是折过翼的凤凰。但是他看到翊为为了毁掉南田,强迫她,跟着他一起,在幕后,看着风尘女子与她的恩客缠绵,那些暧昧到令人脸红的声音充斥在他的耳边,翊为双手按着黑子的头,迫使她看着前面发生的令人窒息的一幕幕,然后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咬住她的耳朵,对她说:“对我皇兄,要主动一点,像这样,知道吗?”然后开始摸她的敏感部位。
黑子拼命地反抗,推开他,准备逃走,又被那只大手狠命地拉回来,她看着那张与翊和相似的脸,又是动情,又是害怕。
终于,她趁他亲吻她的脸颊的时候,下定决心咬住他的脸颊。翊为吃痛,也害怕自己破相,松开她,她趁机夺门而出。
她一路跑回皇宫,鞋都跑掉了,样子十分狼狈。回去以后,就一直躲在寝室里,翊和来找她,她冲上去想亲吻他,却被他拒绝了。
黑子看着翊和别过去的脸,默默松开他,说:“我可以去沐浴吗?”
翊和点点头:“可以。”然后转身,“没有其他事,沐浴完后来找我。”
黑子默默地净了身,洗掉那些耻辱,换上新的黑衣,走进了翊和的寝殿,翊和示意她坐到榻上来。
他半跪在她旁边,擡手擡过她的下巴,扭过她的脖子,她的脸微侧仰着朝向他,他仔细端详着那张脸,说:“你是怎么觉得我会看上你的?”
黑子看着他,先是有些委屈,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委屈也没有用,就默默垂眸,不看他,说:“是。”
翊和张嘴,本来准备还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放下她的头,往榻上躺去,说:“你走吧,这几天我不想看到你。”
然后回去的时候,黑子就做了一场梦,梦里面,明明是别人做错了事,翊和翊为却一唱一和地说:“有本事把你父亲找来,你说他会向着谁?”黑子是哭醒的,北池只能看到她痛苦地从梦中醒来,他从来都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一个神仙,从来都不懂人间疾苦,高高在上使他只能将一些事情淡化,只能将一些事情变成他以为。一个人的变化,真的是一步一步,走向深渊,可是,他永远不相信,永远不敢相信,这样的南田,这样的黑子,看着他,会笑得明媚,阳光,仿佛那些黑暗,都只是她照耀下得阴影,没人注意,因为她的光彩夺目。
他突然觉得,就算以后,南田对他露出匕首,他也甘愿赴死,但是身为六界最尊贵的人,他又没有办法接受南田的过去,用凡人的话来说,她不是一个干净的人。就像后来,汝镜出现之后,他觉得南田可以原谅,黑子可以原谅,但是汝镜不可以原谅。从来都是,只有更坏的摆在面前,才会顿悟没有那么坏的,有多么不容易。
后来,他又看见黑子为了得到禁术,去找翊为,甘愿做他的玩物,其实,翊和,又何尝不是把她当做玩物呢?翊为知道黑子的目的之后,说:“你还真是野心不小啊。”
黑子回敬他:“彼此彼此。”
翊为说:“这个世界上,你最恨的人,是我,还是皇兄?”
黑子说:“我都不恨。”她恨她自己。
她,现在,只想要一个最尊贵的男人的宠爱,她不想要被人欺辱,现在,没有人能给她。她很可怜,像一只狗,渴望一个爱她的主人恩宠,可就算她摇断了尾巴,现在的她,也没有见到那个她能倚仗一生的人的可能,所以,她必须无时不刻地修炼,就算受尽反噬之苦,也要努力去见到那个能带她脱离苦海的人,她,想要尊位,和永不停息的爱。
反噬使她快速老去,她问翊和:“你会嫌弃我吗?”
翊和说:“我会。”
她彻底死心。
其实她猜到了那是那个人出现了,于是,她并没有说出自己最渴望的东西,也可能说了,但是醒来就忘了,她一直记得神殿里那一场恍惚,从来到三十三天起,她就觉得,那是先灵宫。
翊和的寿宴,他被人下药,换作以前的黑子,肯定会献身,但是她不想打破别人的计谋,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脱身了,那件白色的衣服,是她自己故意穿上的,北池看见,鉴生镜记忆中的她,站在翊和的衣箱面前挑了很久,选了那件白色的衣衫,没错,她就是故意的,她在想,那个人会不会来救她,她故意在侍卫面前奔跑,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这场闹剧,最终在烈火焚烧之下结束,她终于见到了那个见一眼就会让人永生难忘的人。她知道,那样的人,不会看上她,她必须使点儿小聪明,可以那个人,就算发现了,也没有揭穿她,而是把该给的能给的,都给了她。
她的美梦,是在先灵宫说了君君臣臣之后破灭的,是在汝镜出现之后破灭的,她只能用千倍百倍的努力去弥补,她只能收敛那本就不该属于她的光芒,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北池。
北池看到她的过往之后,开始千倍万倍地对她好,带她周游六界,介绍他的朋友给她认识,做足了让她荣登尊位的准备,如果南田知道这些,会怎么想,她苦心求来的爱,原来最开始来自于怜悯。
后来,汝镜出现了,骗了北池,但是北池已经真正爱上南田了,北池开始厌恶汝镜,联合先灵宫将汝镜封印在了禁地,一个黑暗又寒冷的地方。
后来,菊卿又看见北池为了寻找神玥被困在无妄海,变成一尊石像,站了几百年,再后来,南田被汝镜封印,北池下凡寻找南田。
菊卿看见,当时的孙止忧已经爱上别人,而北池,那么光彩照人的一个人,却宁愿躲在暗处默默看着她,好几次,他都想出手,但是凡人的命数,是不能轻易改变的,他所能做的,只是给这段短暂的生命增添一部分曲折,她看见,孙止忧自刎之后,北池哀伤又无助的神色,然后,就是遇到她了。
她把鉴生镜按下来,有些恍惚,原来,是她自己太虚假了,太自卑了,总觉得自己没有这份爱,跟随自己几世的人,怎么会不爱自己,她一直都把爱当做喜欢了,她一直以为爱就像是陶之音对她,或者更加轰轰烈烈一些。
到了这里,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仓鱼口中的小八,面对一份真挚的情感虚与委蛇,而北池呢?会不会有一天,也像祈玉一样,斩杀她于剑下,难怪,听到那个故事,她心中会如此悲凉。
她收拾好自己,准备去找玄紫他们,刚刚才,她已经看到北池留下的这根金簪是一支法器了,她要去找玄紫,询问她如何才能使用,说不定,救出北池,这根金簪至关重要。
菊卿叩响玄紫的房门,玄紫开门一见她,就笑着说:“尊主。”
菊卿走进去,玄紫把门关上。她把金簪拿出来,说:“阿紫,你看看,这个怎么用?”
玄紫拿过金簪,施法,良久,还给菊卿,说:“这上面施了灵术,只有它的主人才能催动它。”
菊卿看着簪子上精美的花纹,伸手抚摸着它,说:“好,我试试。”
菊卿催动金簪,金簪发出柔和的光芒悬浮在空中。
菊卿收回法术,金簪落回她的掌心。
玄紫有些落寞,说:“北池神君待你还是好的。”菊卿揉揉她的头,说:“何必呢?”
玄紫抱住菊卿,说:“尊主,玄紫真的不想离开你。”
菊卿回抱住她,摸摸她的后脑勺,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既然选择了守护一些人,那就要放弃守护另一些人,既然选择了,又何必后悔呢?”玄紫抱着她,眼泪开始流下来,像是感受到她的哭泣了,菊卿眼眶也微微红了,她拍拍她的背:“阿紫,要坚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分离,我们选择的,不过是对彼此都好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