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朝玩世不恭地笑着：“成梦，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啊。跟着你们受了那么多苦了，还不允许我来开心一把吗？”
成梦不信，过来拉他，手上的镯子露出来，顿时勾起了上朝许多许多的回忆，从近的来说，他们还在寺庙里的时候，上朝就问他：“你怎么一个大男人戴着女人的东西？”
成梦说：“这是我娘给我的，说是我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你取下来我看看。”
然而成梦取不下来，他奇怪：“之前都能取下来的啊。”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就摘不下来了。
从远的来说，就是菩萨送给他，他转送给菩提，菩提又不惜废了自己的手也要证明一般地把它摘下来。
现在，这个手镯又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肉，他没有防备的，问他：“疼吗？”
成梦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只知道拉他走。
成梦没有回答，但是上朝已经心疼的发酸了，这只镯子上仿佛流淌着他们两个人的鲜血。他暴怒地甩开成梦的手：“我不走，我玩得好好的呢，该走的人是你，你马上给我回到你的寺庙里去。”
成梦愣住了，无力地松开他，眼泪流淌下来：“原来你这样做是在赶我走，好，我走，我们永不相见！”
成梦丢下这句话就走了，上朝扶额，几个美姬想上来扶住他，被他挥挥手打发下去。房间里只剩他一人，他瘫坐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疼哭起来。
玄紫派了几个侍卫送成梦回去。成梦在楼前与菊卿和玄紫辞别，擡头时，一道红色的身影从楼上闪过，他无奈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苦笑。他不知道前世，看不透今生，也不知道上朝是知道看到什么，一定要赶他走，他只能顺命。于是，他头也不回地登上了马车。
上朝看见成梦没有回头，将拳头攥紧在胸口，眼泪就要掉下来：“成梦，我不想再害你了。”
玄紫和菊卿上楼来，交谈着什么，上朝听见她们说话，就快点止住眼泪，抹抹自己的眼角，装作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在栏杆前悠闲地看风景。
走上来，看见上朝，她们就不说话了，菊卿朝窗外望望，不远处，是送成梦回去的马车。
玄紫察觉到菊卿的眼神，就连忙说道：“上朝神君，我那儿有几坛美酒，不知道神君是否赏个脸去尝一尝？”
上朝本来没有心情去喝酒，但是一转眸对上菊卿的眼神，他心里面就有些虚，艰难地笑笑：“好啊。”
玄紫伸手：“请。”
上朝上前，走之前看了一眼菊卿。
菊卿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而是走到栏杆前，望着成梦离去，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上朝和玄紫都喝得酩酊大醉，两个人，一个抱着柱子，一个抱着酒坛。
上朝醉呵呵的：“小黑猫，今日怎么想起跟我喝得烂醉啊？”说话很是含糊。
玄紫抱着坛子笑：“你们用鉴生镜都看到了一些什么呀？”
“还用说吗？前尘往事，一览无余。”
“你说，爱一定要得到吗？”玄紫松开酒坛子，倒在地上，又呵呵呵地笑：“我猜你肯定说不，你都舍得把成梦赶走。”
上朝仰头喝酒，然后异常平静地说：“他跟着我太危险了，我没有办法保护他。”
或许是太醉了，玄紫变成了原形，在地上滚了一圈，四脚朝天地睡着了。
上朝看着她，笑：“你酒量不行啊，小黑猫。”
菊卿进来，闻着满屋子的酒气，皱起了眉头，然后看见地上那只黑猫，过去把她抱起来，对上朝说：“你也别喝了，我抱她回房，你自己也去休息一下。”
上朝顿了一下，乖乖放下酒坛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菊卿出门前，用袖子把玄紫盖住，出门时，对门口的侍女说：“进去收拾一下。”
“是。”侍女们进去，上朝也慢悠悠地从里面出来。
上朝循着记忆模模糊糊地走到成梦养伤的房间，看见房间里熟悉的一切，有些恍惚，他坐到榻上，然后倒在榻上，眼泪连珠子一样往榻上流去。
成梦离开百兽居有些日子了，虽然自己故作绝情地离开了，但还是忍不住会想起和上朝的点滴，想起这一路来，他们之间的嬉戏打闹。
天黑了，他们找了一家客栈准备休整片刻，结果刚刚到客栈门口，马车就坏了，成梦刚准备下车，一下子栽倒在地。
那几个随从的把他扶起来，检查他身上的伤，发现只是擦破了点儿皮，而且手上的镯子有了些许裂痕。成梦拍拍身上的灰，说：“没事。”然后就在一个侍从的带领下进入客栈，要了几间房。留下来的则是把车修好。
回到房间里，成梦看着手上这只光洁的手镯有了裂痕，不禁摩挲着，说：“可惜了。”他转了转手镯，这几日，手镯不知怎的变大了，亦或是他最近憔悴了，瘦了，所以把它衬大了，他喃喃道：“这是错觉吧。”又看着自己手上那一圈疤痕，看了许久，他望向窗外，不远处，正有一池莲花，还是一池红莲，若是在上午的时候，开得肯定鲜艳。
他莫名奇妙地，想起上朝来，上朝与红莲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每次看到红莲，他都会想起上朝，红莲中，似乎隐隐还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女子的身形变幻，又好像变成了上朝。
他有些痴傻了，呆呆的望着，双手从曲在面前，变成了随意的放下，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还算清脆的声响传来，成梦被惊醒，镯子落在地上碎了，他低头去捡碎了的镯子，一道绿光却突然从碎片中飞出，直直袭入成梦的脑袋。
成梦突然有些发昏，侧着就倒下去了。
他进入一场虚无的梦里，梦里面，一个跟菊卿长得一样的红衣女子往他的胸口刺入一把匕首。他说：“你是菊卿还是南田，为什么要杀我？”
那个女子一笑，说：“我都不是，我是红莲，你不记得我了吗？菩提。”
“菩提是谁？”鲜血还是从他的嘴角溢出来。他感到心口一阵闷疼。
突然，菩萨出现在他面前，红莲消失了，他的伤口和血迹都消失了，菩萨说：“菩提，这相思镯不能打破，你难道不知道吗？”
菩提连忙跪下：“求菩萨解惑，徒儿与那红莲究竟是何关系？”
菩萨看着他，冷笑了一下，说：“你自己体会吧。”
菩萨消失，红莲又出现了，不是面露凶光，而是笑盈盈地，朝他走来，未走到他面前，又变成了上朝。
上朝过来，挑住他的下巴说：“小和尚，想我了啊？”
成梦愣住了：“你是上朝？”
上朝笑而不语。
很快，上朝又变成红莲，手里拿着匕首，问他：“菩提，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成梦摸摸自己的胸膛，他的心脏好像没有在跳动了，他哑然，说：“你想看，那就刨开看吧。”
红莲笑了笑，又变成上朝，抓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说：“你知道我的心去哪里了吗？我找不到它了，北池说给你了，但是你这里好像没有呢。”
成梦顺着自己的手看过去，看到自己的手伸入了他胸口豁然打开的大洞里，血淋淋的，里面，果然没有心……
成梦不知道在梦魇里待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看见上朝朝自己这一边倒过来。
他接住上朝，坐起身来，看到这里是百兽居，菊卿和玄紫在一旁，满眼担忧地看着他。
经历了梦里面一场，成梦看了一眼菊卿，就匆匆收了目光，菊卿察觉到异样，皱了皱眉。
成梦问：“他没事吧？”
菊卿不说话，玄紫说：“他为了救你，耗散了太多修为，现下只能好生养着了。”
“我的镯子呢？”这是成梦的的二个问题。
菊卿还是不说话了，玄紫继续解释道：“上朝说是那个破镯子害了你，把它扔了。”
“来，帮我个忙。”成梦支撑起上朝。玄紫和菊卿上前去帮忙，几人把上朝擡到榻上去。
成梦凝视着上朝苍白的脸，说：“谢谢。”
菊卿看了一眼玄紫，说：“我有话问他。”
玄紫听话地退下。
“你看到了什么？”菊卿直入主题。
成梦有些恍惚，望着虚空，说：“我看见一个女子，与你长得一模一样，自称红莲，她一会儿又变成上朝。”成梦也不做隐瞒，“还有菩萨，她质问我为什么要打破镯子。”
“好，我明白了，有些事情，是属于你们两个人的，如果你想要知道，就自己找上朝问清楚。”菊卿退到门口。
“我怕他醒来之后又赶我走。”成梦眼睛眶眶又要红。
菊卿叹了一口气，说：“成梦，叫你出来本就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考虑到此途有多凶险，走了这么一路，你是该回去向你的师父复命了。”
“你们不知道有多危险，北池神君难道不知道吗？北池神君同意我一路，我们就是要共进退啊，难不成你们看不上我是个凡人？”
上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看着成梦，说：“北池就是个混蛋，他同意了不代表我同意了。”
成梦说：“当初最开始跟我提议的人就是你啊。”
上朝无言，原来自己才是最大那个混蛋。
菊卿冷冷地看着刚刚坐起身来的上朝，说：“某些人的混蛋程度远胜北池。”
上朝讪讪，自己看来得罪了某人，回到天界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好受。
“那你便留下吧。”菊卿顿了顿，又说，“不过下次只要一遇到危险，你就先跑，不要加入我们。”
成梦说：“那不行，我师父说了我要下山历练，若是遇到危险就逃跑，那还算个什么劳什子历练？”
菊卿插插腰，叹了口气，看向上朝。
上朝是持坚决反对态度的，站起来就推着成梦，说：“那你走。”
成梦倔强的站在原地，说：“我不走，你还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呢，而且，我还没有完成我该成的历练，这样回去，师父也会说我无功而返的。”
菊卿觉得自己也做不了什么，这个事情，还是得看上朝，其实只要是北池做的决定，都有他的道理，菊卿知道上朝是担心成梦的安全，所以才叫他先跑，但经历了一些，看到了一些，她明白，成大事者，受一点小伤又何妨，失去生命又何妨，只要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道，心中的义，以及一以贯之的信仰，做什么，失去什么都是在所不惜的，她的信仰，又是什么？她没有信仰，但是她觉得南田有，黑子有，但那是什么，她目前还看不出来。
菊卿关上门走后，成梦问上朝：“我迷糊中看到了一些东西，我想问，红莲是你吗？”
上朝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全是认真，他知道自己瞒不住，但还是想挣扎一下，说：“你日后自会知道，相思镯也叫禁锢镯，是佛家的法器，专门用来惩戒那些破戒的佛门子弟，现在相思镯碎了，属于你的东西会慢慢回到你的身体里，先是记忆，再是法力。”上朝和垂着眸，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敢正眼看他。
“可是菩萨明明说不能打破。”成梦想起混沌中看到听到的。
上朝咬咬牙，说：“的确不能打破，她之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至于为什么，不过是因为规矩不能被打破罢了。”
成梦看着他，说：“那为什么要用你的修为来救我？这也是不能打破的原因吗？”
“对。”上朝点点头，又说：“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可以走了吧？”
成梦低低头，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下定决心般：“我不会走，我向你承诺过，若你下凡，我会陪着你。”
上朝惊讶地看着他，慢慢挪开目光：“好吧，反正你死了，我也会找到你的下辈子。”
成梦突然好想问他，这样生生世世会无穷无尽吗？又害怕他说不会，于是就闭嘴了。
玄紫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想着要不把它收了，反正现在尊主回来了。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请进。”
吱呀一声，菊卿从门口走进来，她关好门，就对玄紫说：“我们要走了，北池现今下落不明，想必西王母那边也还在等着我们，我们要尽快回到天界。”
玄紫跪下：“尊主，请带上我。”
菊卿扶她：“你还有百兽居。”
玄紫不起，说：“百兽居现下安居乐业，我没有必要守在此处。”
“你不怕那些捉妖师有支援？”菊卿想起困在牢房里的那十几个捉妖师来。
玄紫起身，说：“我查了，他们是璃山派的弟子，而且是璃山派的精锐，除去他们，璃山派就一个不可行动的老掌门稍有能力了。”
菊卿皱眉：“我觉得很可疑。”
玄紫继续说道：“璃山派最近好像传出了一些不好的言论，说是他们用妖丹修炼。”
菊卿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早在千年前，我就觉得他们派不正当了，当时还不叫璃山派，只是几个捉妖师自称璃山大侠，但是那个时候他们势力还不大。”
“你要多加小心，你是仙，用你的内丹修炼比用妖怪的好，他们既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知道你，就定不会放过你。”
“他们一直在找合适的仙元，这个我是知道的，凡人的阳寿太短了，他们又太想成仙。”玄紫皱着眉，仿佛这件事情一直困扰着她。
“合适的仙元，难不成不合适就没有用吗？”菊卿觉着疑惑。
“有用是有用，但是杀生过多会引起天上的警觉，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他们突然那么多人朝百兽居来，见妖就杀，像是为了取妖丹。”玄紫捏捏眉心，很是头疼。
“你说什么情况他们这么慌不择路呢？不害怕妖王听说了找过来，天帝知晓了下发天谴吗？”菊卿生得偏僻，许多事情并不知晓。
“尊上还不知道妖界大乱吧，妖王早死了，几个大族都在争妖王的位置，所以凡界的百兽居才如此多的妖怪，至于天帝，近些年来，他好像的确没怎么管事了，听说是换羽在即，整日不知所踪，有人递本子上去说要选举新一任天帝，却被压了下来。”
菊卿拉住玄紫的手，说：“那这样可以解释了，这些妖和小仙都失去了庇护，这些还可以在人族皇帝庇护下的人族子民自然开始欺负别的类族。”
玄紫被拉住手，看着手愣了一下，心里面有些高兴，有蹭一蹭她的手的想法。
菊卿看见玄紫的表情，有些疑惑，然后低头看见自己拉着她的手，明白了什么，抽出手拍拍她的头，说：“这就是你的本性吗？见人就想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