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如果我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让这个疯女人一尸两命陪葬!”
许光摘下帽子,随手扔出去,唇角一弯,那道狰狞疤痕就像条虫跟着蠕动起来,“显平,好久不见,我本来想来看看你的,咱们兄弟俩叙个旧,没想到半路碰到了侄女。要不是上回的误会,我还不认识侄女呢,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说着,他低头在焦璐耳畔低语,“小璐应该也认识大伯了吧,你小时候,我还给过你一个手镯呢,不过可能你爸怕大伯身上的煞气影响你,给扔了。”
“我劝你想清楚,现在这里都是警察,我们如果不联手,谁都活不了。你既然有本事逃出来,恐怕也是不甘心这辈子就这么了结了。我知道刚才只有小璐在你手里,你才能安全,现在你真正应该拿来要挟他们的,是我手里这个女人,她是高官的女儿,现在还怀着孕,只要她在我们手里,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焦显平眼睛都不敢眨,想要给在许光钳制下恐惧不安的焦璐一点安抚,心乱如麻。
他明明让阿贵把她送出去了。
许光张了张嘴,“这么说,我还得谢你?”他目光扫了一圈,认出季见予,浑浊的眼睛眯了眯,努力看清季见予身边那抹昏暗中依旧高挑袅娜的身影,喃喃出声,“真像啊。”再次低头打量起完全失去表情的焦璐,戏谑一句,“比你像。”
焦显平稳住呼吸,视线不敢离开许光,心头一念顿起,就听到他聊家常一般寒暄:“弟妹呢,上次在电话里,听她声音,好像这么多年都没变呢。”果不其然,焦显平脸色一沉,并没有出声。
不远处,季见予和李然交换了个眼神,对苏冷说:“焦璐是自己跑回来的,在小区门口碰到了从病房逃出来的许光。”
“冷冷,还好吗?”季见予有些担心,五味杂陈,三十年前的旧事牵扯至今,早已经不是人为可控的了,一环接一环,冥冥之中似乎受着什么地指引——最终,苏冷还是见到了许光,那个伤害过她母亲、杀害死她父亲,还三番五次想绑架要她命的男人。
苏冷平静收回视线,笑容淡淡的,但不勉强,“这一趟,来得值呀,有这么精彩的戏看。而且,焦显平真的把焦璐送出去了,或许,我们可以从她口中得知尤眉兰的下落。”她忽然停下,上上下下看他,问:“刚才你没受伤吧?”调皮眨眨眼睛,“反应这么快,不亏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
此情此景让人恍惚,明明一切都是这么不合时宜,可她轻快柔软的语气,好像是夸奖幼儿园最快睡着的小朋友。之前都是他说这些话。季见予很想抱一抱她,用自己身体直接告诉她答案,可眼下不是最佳时机,除却他们,世界仿佛已经见不到光明了。
他们窃窃私语的模样,仿佛自然与周遭紧迫气氛之间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旁人进不去,他们也没有出来的意思,亲昵无匹。焦璐忽然扯着嗓子吼:“一切都是因为尤眉兰!我爸什么都没做,全都是因为尤眉兰,他不是自愿的,还有苏南添,苏冷你给我听好了,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是尤眉兰杀了苏南添,她杀了自己丈夫,就可以和我爸在一起,因为我爸最爱她,她找不到比我爸更爱她的男人了……”说着说着,她颠笑起来,“哈哈哈,苏冷,是你妈害死了你爸,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爸爸啦……”
焦显平脸上失色,硬邦邦的枪头恨不得戳进闵月观骨头里,困在她脖子前的手臂越收越紧,闵月观翻着白眼痛不欲生挣扎着,最后一点挤出来的声音都要消失了。仿佛也是这样,焦璐终于注意到她,眼睛一亮,咧着嘴笑意深深:“是文泽凯主动追求我的,不管我怎么对他,他总会回头找我,因为他说自己喜欢和我上床的感觉,我和他第一次,那年暑假你高考完我们一起去爬山,在那个民宿,你说半夜醒来不见我,因为我去他房间了呀。还有,他和你第一次上床,也是我和他正式分手的当晚,这么多年,我和他从来没断过,他专门有辆车,往返淀城和京城,有时候在路上,我们就会在车里做。对了,我们还会一起去欧洲看球,前年你看中的一款全球限量包包,让他帮抢,他其实抢到了,现在还在我柜子里摆着呢。闵月观,你爱得要死的,全是我不屑要的。你记住了,我不是只和他一个男人玩,他在我这里,玩物都不算,是他求我不能不要他。”
“看球?”闵月观忽然也呈现极度亢奋的表现,头发全被汗糊到脸上,诡异笑了,全然不顾焦显平几乎掐进肉的力道,拼了命咬字清晰告诉她:“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听说你自从他出事后消失很久了,是不是怕他连累你呀。我告诉你呀,他现在的确是死到临头了,所以交给我过年他拍给你的录像,让我告诉苏冷和季见予,谋划破坏他们婚姻的是你,他只是帮你做事,受了你的教唆,你看,男人是不是都很贱,他们自私自利,最爱惜的只是自己的羽毛,如果他自己命都要丢了,谁还和你谈狗屁爱。”
焦璐笑容戛然而止,闵月观畅快极了,丝毫察觉不到身后男人阴沉可怖的脸,继续说:“你以为他这些年,除了我,就只和你上床吗?你是不是来不及上网啊,我现在告诉你,他会出事,就是因为睡了几个未成年女学生,毕竟你对他爱答不理的啊,又不在京时时刻刻陪他。你说,他是不是可会装?男人就是这样,惯会自我感动。”
这个时候,许光意味深长笑了,反复品嚼着闵月观的话,忽然看向了焦显平,重复一遍,“男人最爱的是自己,比起女人,他自己的野心和性命才最重要,你说是不是呢,我的好弟弟。”
焦显平不着痕迹笑了,只是目光温柔看向焦璐:“小璐,爸会救你的。你还记得吗,你说你不像苏冷那样,没有爸爸了。”焦璐惨白恍惚的脸上,乍泄一丝惊慌,拼命摇头,恳求他,“你不要杀她,这样你就真的逃不过去了……”她目光寻寻觅觅,再次看向不远处下的那片阴影,用沙哑的嗓音激动说:“你是不是想找尤眉兰,我知道她在哪里……”她又扭头看向许光,语不成调,“你是不是也想见她,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回来就是为了找她,大……大伯,你和我爸和解好不好,你们都可以没事的。”
“小璐!”焦显平厉斥她,眉头压在一起,心跳失频,完全不敢相信她会知道尤眉兰在哪里。许光啧啧摇头,大概是为她天真的“计划”。
焦璐也吼回去,“你就这么爱她!你爱她当年还会眼睁睁看她被人弓虽女干吗,你爱她还会把她关在地下室吗,你能不能不要骗自己了,我不想你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就在这时,有人跑回来汇报:“在后院发现一个地下室。”
四周一片死寂,灯光照亮了天际,警方按兵不动相互交换眼神,黑暗处,草木不问风月轻轻摇曳,昭示这个夜晚还在悄悄流逝。
四周一片死寂,灯光照亮了天际,警方按兵不动相互交换眼神,黑暗处,草木不问风月轻轻摇曳,昭示这个夜晚还在悄悄流逝。
季见予握紧了苏冷纤薄的肩头,什么也没说。
细碎连续的脚步逼近时,尤眉兰动了动被黑暗粘到一起的眼皮,无意间透射进来一丝光亮,她浑身再次剧烈战栗,一阵深黄液体从裙摆缓缓淌出来,她拼命把身体往角落缩,在感知到一只手即将触碰到自己时跳起来,嗓子含糊不清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终于,在确认那股强烈的生人危险气息不会再靠近时,她缓缓将脸从手臂里擡起来,比白炽灯还要鲜艳的,是那抹天蓝色。
尤眉兰怔怔撑开眼睛,斜上方光影打过来,让人错觉她头顶一片花白,被污渍泪痕糊住的脸,被沤烂一般,可望向她的那张脸,一如当年年轻、英俊、意气勃发,充满担忧紧张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被堵住的耳道嗡鸣声渐起,直到最后完全听清了寂静空间里唯一的声音:“女士,你还好吗?别害怕,我们是警察,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年轻的警察轻声安抚人质情绪,尤眉兰置若罔闻,重新将枯瘦的手复上了脸颊。
当年,为首的警官一遍又一遍对着地窖里喊:“我们是警察……来救你们出去的……请不要害怕……”嗓音都喊哑了,可朝她伸出手时,目光带着一丝恳切和鼓励,语气又柔和下去,“把手给我……”
这时,有女警察走过去,小心翼翼试探询问:“尤女士,请问您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你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只是有些方面,需要您配合一下。”
尤眉兰没什么反应,目光一转,看到了那个在昏暗地下室格外清丽的一抹身影。苏冷从小就爱美,青春期额头冒颗粉刺都要把家里屋顶叫翻,她的确出落得很好,每个阶段总有无数异性对她虎视眈眈、穷追猛打。尤眉兰和苏南添好几次和她郑重谈话,委婉提醒她在外要爱护自己,保护好自己,她总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一转眼,她就这么大了,也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尤眉兰忽然扭头对一直在叫自己的警察开口:“你需要我配合什么?”
女警官犹豫片刻,认真和她说:“您先生焦显平涉嫌十年前一起故意杀人案件,死者是前公安局局长苏南添,您之前的丈夫。”
对方似乎还在斟酌用词,尤眉兰淡淡开口:“何止是这一起,三十年前的‘地狱囚禁案’,我相信你们也一定想了解真相。”在场人面露讶异,一时心绪复杂,照理说,如果尤眉兰肯出面作证,作为当年案件的受害者,她无疑是法庭上对定罪起最关键作用的核心人物,但事情又没简单,如果焦显平是杀害苏南添的罪魁祸首,她作为苏南添的妻子,改嫁给杀害自己丈夫的男子,继女又出面指控她也是凶手之一,就目前局势来看,她又不单纯是受害者了。而且,焦显平为什么会把她锁在自家地下室?如果焦显平也参与了“地狱囚禁案”,尤眉兰又为什么还会嫁给伤害过、背叛过自己的男人?
到处都疑点重重。
“我知道你们在犹豫什么,苏南添的死,我也是从犯。”说完,尤眉兰全然不顾所有人瞬间警惕的目光,看向了苏冷。“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死的人是我,现在,你肯定更恨不得亲手杀死我给你爸爸报仇。”
可苏冷没有表现出他想象的愤怒、仇恨,冷漠异常,她的五官其实像自己,尤其是静态的时候,可尤眉兰居然从中看到了几分苏南添的影子。
原来,已经过去三十年了。三十年前,是她父亲站在那里,心怀悲悯、愤怒,小心翼翼争取让她们信任他。今时今日,是他的女儿站在这里,冰冷的、高傲的,宣判她的苦难和悲情:“你终于自食恶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