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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2 / 2)

山间再次一片死寂,来去不停的只有风和雾,尤眉兰胸口如同扎进了无数细密的针孔,浑身抖个不停缓缓蹲了下来,嘴角一抹猩红在暗沉的天空下和刚才那通电话一样不真实。

不记得过了多少年,她刻意忘记的噩梦,随着那道熟悉的恶魔低喃一瞬间重现,甚至比曾经更清晰。

尤眉兰捂着胸口平复许久,仿佛世界只剩下她艰难的茍延残喘,有一刹那,她想起了苏南添,觉得自己已经过了百年之后,不然怎么会见到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可是那张脸上,不是笑着的,剑眉紧紧压低,川字纹清晰可见,一双眼睛里有洞察人心的压迫感,精锐、沉重、锋利的黑光下,有压抑的焦急和担忧。

尤眉兰终于记起来,他们的女儿,遭遇了绑架。

很有可能,即将或者正在经历她当年的惨剧。

现在这帮人要的是钱。

六千万美金,她自己是和资金、数字打交道的,知道这个荒谬的数字的概念。她第一时间只想得到季见予,这个世界上有这个能力,同时和苏冷有关系的人,只有这个正在和她女儿打离婚拉锯战的女婿。

尤眉兰面无表情重新站起来,视野一片模糊,可她秀挺依旧的姿态,轻易让人误认为她是投入的沉思缅怀。

电话没被接通的每一秒,她的心就溃烂一分,直到最后自动挂断,她唇角竟然扬起了一丝诡异的幽笑。

季见予在家。接近午饭时间,豪华阔大的别墅也有烟火气,季宏风把鱼煎焦了,正唉声叹气苦恼要如何拯救,文玉练完瑜伽慢悠悠凑过去,眼珠子一斜,不咸不淡点评了一句:“季厅长也有老马失前蹄的时候,昨天您做的那个排骨,比盐胆还咸,最后全倒了。”说完,看他欲言又止,文玉幽幽一笑:“我看你是酒喝多,味觉失灵。行动也不利索了,才会手脚这么重,人呐,还是不能逞能。”

季宏风哪里听不出她这是一个劲刺他最近应酬多总是喝得不分东南西北回来,讪讪的,本来鱼煎坏了就心情不好,偏偏她又来冷嘲热讽,季宏风脑子嗡嗡的,忍不住怼回去:“嫌我手脚重有本事你自己煮,别的我就不跟你争了,你文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这厨房里的事,你恐怕没资格指指点点吧?”

“又没人逼你煮,你不在家,人小陈炒的菜我们两个人顿顿清空,再说了,我哪敢指点你季厅长,只是陈述事实。”文玉一皱眉,捂着鼻子嫌弃要命,催促他:“快弄出去,满屋子都是焦味儿。”

季宏风哑口无言,看她从头到尾压根不愿靠近,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火一下就上来了,铲子一扔,“不干了!”

文玉本来都要转身走了,听到动静又停下了脚步,惊愕回头,眼里溢出揶揄的笑,上上下下打量坐下来老男人,只见季宏风一会儿翘二腿一会儿又正襟危坐,围裙还挂在身上,怎么放都不对,他满脸烦躁,重重“啧”一声,谁料四周太安静,他声音未免太突兀,快速擡头瞥一眼,两人目光蓦地一撞,季宏风心虚似地迅速挪开,面无表情。

“砰”一声还没落,季宏风就已经手忙脚乱转过身接住了文玉砸过去的杂志。

“行了,在家给我摆什么官架子。”文玉不吃他这套,冷冷淡淡走过去,本来是想看这鱼还有没有得救。

这是他今早和友人钓回来的,她没睡醒就听到他在床边嘟囔中午要给她熬一锅豆腐鱼汤,三十年前,他一个穷医生就是靠这锅汤拿下了风花雪月的大小姐。

也不知道他起多早去钓的,扰人清梦。

文玉探身过去一看,还是忍不住皱眉,黑乎乎一团,大概率是一点都要不得了,正要叹息把锅挪走,腰间突然复上来一股力量,她来不及做反应整个人就被转个身来到了餐桌前。季宏风又懒懒散散坐回去,好整以暇调笑她:“怎么能让文小姐干厨房的活儿,手脏了油了,挨骂的还是我。”

他穿家居服,整个人清清爽爽,很故意的笑容在一张英俊如初的脸上绽开,竟然有少年气,除却岁月留下的细纹不可忽视,文玉分明看到了二十来岁的季医生,他老实,花言巧语不会说一句,和她吃饭全程红着个脸,最后在她闺蜜的怂恿下喝了半瓶红酒,送她回到家门口,突然伸出一只手拦住她去路,在几分醉意的驱使下约她去看张曼玉的电影,也是这样痞气的笑,但一点也不让觉得轻浮。

那场电影,她最终赴约了,在幽暗的影院接了吻,文玉觉得自己被下蛊,否则又不是初吻,她的心却跳得这么快。

当年那个吻她的男人,现在看她的目光,还是这么直白,两腿看似随意摆放,实际上把她圈得死死的。

她的心,也还是如当年跳动得这么剧烈。

“你老了。”她半辈子都养护仔细的芊芊细指,轻轻拂过那双柔情似水的眉眼。

季宏风没想过她会这么淡淡的生出这番感慨,一时心情复杂,多少有些失落,却还是微微一笑。他仰望的目光里,只有这么一个女人,没变过。

“你还是一样年轻漂亮,不就行了。”

语气多少有些怨怼,逗得文玉偏过头笑出了声,忽然意识到,小陈在花园忙,季见予在楼上洗澡,老夫老妻的了,在家里这样黏糊,不太合适。

殊不知,这一幕已经被季见予在楼梯上看了许久。

父母恩爱,他从未怀疑这一点,虽然他对这个家没什么眷恋,母子、父子间也诸多龃龉,可他始终没有否认过,他们十年如一日的和谐幸福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季见予小的时候郁闷过,即使夫妻俩在有关他的教育理念上有太多不合,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感情,所以小季见予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不重要的,早早让自己如此清醒,不奢望太多粘合的亲情。

可因为文玉和季宏风,季见予骨子里有传统的一面,和大多数男人不同,他很渴望婚姻,所以才十七岁,就会在星空的见证下幻想娶到心爱的女孩。

他又想起了苏冷,脑海里浮现的,只有她。

这温馨一幕,他被完全排斥在外,季见予忽然觉得无比孤独,又无比挫败。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失败。他的父亲能够拥有自己情有独钟的女人,两人携手走过了大半生甜蜜如初,而他的婚姻,一塌糊涂,他只会让他爱的女人伤心。

他留不住她,永远留不住。

看久了,季见予自嘲笑了笑,刚被水冲刷过的眼底,又是一片沉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