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要离婚。
季见予深吸口气,久久吐不出来,血管鲜明的双手复上了脸,不易察觉地颤抖,很想发火,觉得自己一事无成,那种无能窝囊的感觉是季见予这半生所最无法忍受的,像一个废人,喜怒全在别人手里握着。
“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可以不分开。”
“你和她,现在怎么样了?”
季见予忍无可忍,手从脸上拿开一瞬间,目光锋锐又冷扫到她脸上,眼底是可怖的红,但发出的声音像孱弱吐气,毫无威慑力:“我和她没有怎么样,你需要我说几遍我就会说几遍。”
他哽咽了,“从来就没怎么样过,要怎么样你才能再相信我一次?”
一下子,大雪纷飞似的。
苏冷一脸倔意看着他,冷冰冰开口和他对峙:“事情是你做的,是你和她抱在一起,你们爱过,情感深刻,纠缠很久,所以才会给别人拍到那几张照片的机会,你曾对她爱而不得,别人自然而然觉得要威胁你,就用她的命。”
“我没有抱她,她抱我我第一时间推开了,情感深刻与否,不是由旁观者判定的,纠缠?你我从三岁的时候就开始了,英国的事那只是一场局……”
他逐条为自己论证。这让人错愕。
苏冷淡淡继续说:“就算不是一场局,只要她遇到危险你就一定会出现,就算是一场局,是利用她的危机挑拨我和你关系的一场局,这些都是你自己递出去给别人的刀。”
她眼圈终于也有了一丝红的痕迹,里面是清澈平静的一片湖,季见予隐约看到了在里面不足为奇的自己,搓了把脸,嘴唇微微颤抖:“不是的,哪怕她真的有什么危险,我顶多做到为她报警那一步,像那晚一样,我会毫不犹豫奔向的人是你,我只知道如果你遭受什么危险,那我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苏冷心头一凛,毫无准备听到了他这样悲壮的告白。她捂着嘴嗤笑一声,“季见予,你知道吗,你这样真的很不季见予。”
多久没见到她在自己面前这样笑了,惬意地开玩笑。季见予心空了一瞬,但根本来不及回味与享受,望着她固执到底,有一丝酒精熏染的执迷的温柔,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你在身边,我才能做自己。”
苏冷心中一恸,眨眨眼睛继续往前走,季见予一擡头,已经可以看到小区门口了,怅然若失,一如往常每次两人缠绵过后,他送她回宿舍,遗憾这条路怎么这么短。
“冷冷,我想……”
苏冷在他之前开口:“你知道的,这件事,那个人,不是说释怀就能释怀,芥蒂不是一日形成的,要消除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就算你最终没有选择她去背叛我,但你和她本身的过往对任何一个现任妻子来说都会是考验、危险和心结,就像我和游其森,我知道现在提起他是一种冒犯,可平心而论,你听到这个名字,难道可以做到一点触动都没有吗?我猜想,你用十年的时间才让心中那根刺的存在感稍微减弱,可我不知道自己要用多久,也许这辈子都不会了。其实我没办法恨你,不然你觉得如果是十年前的我,不管真相是什么,但凡身边有人提起她我都一定是会受不了的,何况你们拥抱的照片闯入我的眼睛,”她自嘲笑出声,“我估计会恨不得杀了你们,像当初你恨不得杀我一样。我不敢用公平来评价这件事,但我们确实身在其中体会了一遍彼此的焦灼、愤怒、绝望和羞耻。所以我说我们两清了,也许这段婚姻,也不是一无是处,没有这番波折,可能我们一辈子都无法放下十八岁那段荒唐混乱经历。”
眼前这个人,是苏冷吗?季见予觉得自己比不上她,他做不到她的豁达、通透,他的人生是没有平静可言的,必须无时无刻颠簸动荡,创造辉煌。
“你可以用一辈子来试验,我可以等你一辈子。可如果这次放开你,我没信心和老天赌,这辈子是否还能重新拥有你。我们错过十年,可以再次重逢已经是命运的恩赐了,我没好好珍惜,所以现在所有局面我都心甘情愿接受。你知道吗,你那句‘我重新爱你了’,是我这辈子听过最有分量、最珍贵的表达,也许没有这句话,我不会厚着脸皮拼命在你生活里挤出一席之地,其实面对你,我一直做不到真正的高傲自得,我患得患失,所以才妄图那样抓住你,因为你也有你的骄傲。我们明明相爱,所以没有理由分开。你可以一直考验我,直到我在你心里留下的伤痕慢慢淡却直至消失。你上次告诉我,你是在体育馆吻了游其森,所以你们在一起了,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你并没有背叛我们的感情,是我的错误把我们推下了深渊。”
苏冷的影子晃了晃,想像风一样飘走,季见予静静凝视着,黯然又淡然笃信着,“也许十年后,你也会发现,卢梦如不值一提,旁人构陷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的一场童话,比起你我之间真实的种种,只会让人一笑尔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