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冷离开了京城,却没有全世界逍遥快活,而是回到了从小成长的淀城,连就医问题都要发愁,因为一无所有,被强势精明的女强人盯上被迫嫁给一个她曾经不屑、憎恶而恨之弃之的男人。
吐尽最后一口烟,季见予很平静地回到房间,轻轻拉上门,馨香萦绕的燥热室温把人闷住,险些喘不上气。他昏昏沉沉走去浴室,面无表情再刷了一遍牙,含漱口水,掀开被子上床的一刹那,完全忘记了自己顾忌的一身怎么都散不尽的清凉寒气,从身后紧紧拥紧那片纤薄身体。
苏冷睡得迷迷糊糊,擡手反摸索到他刺刺的下巴,细软的嗓音模糊不清:“你去哪儿了,我刚才做梦你不在,是真的吗?”
季见予手臂又收紧一分,穿过秀发横在她肩前,严丝合缝恨不得把她嵌入胸口,作恶似胡乱蹭进她敏感的颈窝,苏冷扭了扭,却是在他怀中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不满撒娇:“你干嘛呀,我不要了……”
丢开通讯设备,沙发又成了他的法外之境,氤氲着香气的浴室,浴缸、蓬蓬头下、洗漱台,两人荒唐地虚度光阴。
她肌肤。苏冷有些羞耻,他体息逼近的一刻,梦回十年前每一个小心翼翼热切、大大方方叛逆的午夜,美好的岁月只有美好的他们彼此,绵长深切的吻、喁喁私语、一首暧昧的英文歌,都留在了过去,谁也无法改写青春。
时间带走的,好像真的只有丑陋、扭曲的恨与怨。
她又想落泪,因为一切太像真的梦了。
索取不尽的男人,用来征服她的不止只有原始的欲望。
季见予黑夜里声音是散的、软的,没故意撩拨她,只是唇流连在她耳后的每一寸肌肤,“我知道,对不起。”
苏冷以为他在得意自满、不屑傲慢为他欲望的猖獗泛滥道歉,又羞又恼,想要撞开他。
但他力量太强大了,她不过是徒劳之挣。
“我知道你的梦,所以要抱紧你,让你知道我没有不在。”
苏冷忽然一下卸了力,握住他小臂,努力在桎梏中转了个面,小声说:“其实,妈跟我说过,你二十二岁差点就要在美国订婚了。”
季见予心跳徒然一顿,呼吸跟着停滞,似乎想说什么,但凉得僵硬的唇刚动就被苏冷伸出指尖挡住了。
“我很早就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们真正领证前,妈约我喝咖啡,实话告诉我你曾经有过这么叛逆、痴情的时候。”
文玉有自己的考量,她无端也有些怵苏冷日后知道这件事,比季见予在外面那些眼花缭乱分不清真假的风流新闻更让人绝望,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文玉是了解苏冷天性的。
只怕闹得会比当初的李云晴还要难看。
所以她决定找人私聊,慷慨给她一个自己决定的机会。
“他这个人你从小认识,大概也了解他小学就开始送女孩子回家了,你们周围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女孩子招惹他、倾情于他。可他很少真正投入一段感情,但他在哈佛,和一个穷人家的女孩交往,分分合合,说实话,我没见过他对于一段男女关系如此优柔寡断,他甚至有想法在二十二岁就娶人家,是那个女孩子太要强,也有我的因素,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他曾跟我发誓不再和那个女孩子有任何关系。发誓对于季见予来说,太荒唐的举动。”
文玉点到为止,静静注视过于平静的苏冷。
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
不是所有女人都会为她的儿子着迷,苏冷也是其中一个。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我查清楚了,按理说你应该明白那个女孩子是谁。”
苏冷藏在被子许久的指腹是暖的,血液里的温度一点点渗透她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冰凉的薄唇。
“其实我想说,我三岁就认识你了,偷偷跟在身后看你和女孩子并肩走出校门,我也是无数不停招惹你、倾情于你的女孩子之一。我和你都很少真正投入一段感情,但我们持续恋爱了一年半。我去不了哈佛。和你惨烈分手,你曾两次回头找我,二十二岁娶到心爱女孩的心愿,十年前在星空缆车上,我就听到了。”
每一秒钟的呼吸都清晰可数。
“只是我不知道,你是否也做过什么荒唐的举动,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和一个叫苏冷的女人有任何瓜葛。”
黑夜里突然短促闪过一阵抽泣声,苏冷疑心自己听错了,恍然间,手底触到一滴滚烫的液体。
苏冷颤颤地缩起指节,心脏被揉得发涨又徒然空得没有边际,因为她确信他有过那样剥离自我的时刻。
她更生怯地去回忆,和文玉的那场谈话,她全程心境毫无起伏,想起的只有那句“那就看你本事了,季太太”。
他对卢梦如的深情,苏冷不敢妄自揣度,可刹那间,她毫无疑问这个男人至高无上的情意给过她。因为她也给过他。像苏南添的感受那样,很多人爱她,可她真的难得爱人,如果真的爱,那一定是因为对方也毫无保留地热烈地爱着她。
这十年……苏冷恍恍惚惚想:
也许,是让当年缆车上说的人和听的人,多出十年的时间来例证,那晚灿烂美丽的星空,真实存在且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