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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2 / 2)

凌晨一点,季见予浏览完员工发过来的邮件,早上布置出去的策划案,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就有争先浮头的头像。

谁不是卯足了劲要在商业中心地带最高的大楼里生存下来。

床头灯灭了一盏,季见予居高临下望着黄昏一角,柔情顿起,深深的疲倦感无所适从,他很少真的有累的感觉。

掀被躺下去,苏冷轻轻动了动,季见予知道她十分钟前出去补充过水分,猜测她应该没有入睡。

他侧身凝视那头柔软的长发,眼神聚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靠过去轻轻握了握纤秀的肩头。

“冷冷……”

苏冷呼吸突然加快,又在某个结点猛地一停,腾然坐起,颓萎地抱住膝头。

季见予浑身触电般弹开了手,眉心狂跳,怔愣片刻后贴上去,“做噩梦了是不是?”

“我梦到我和尤眉兰在一个水池边,我先跳进去,明明踩不到底,很深,即使我会游泳也差点被呛了,但我什么都没说,尤眉兰紧跟着跳了下来,她不会游泳。”

寂静中一阵窸窣响声,季见予搂她入怀躺下去,什么也没说,揉了揉她肩头吻她被汗浸湿的头发。

苏冷手搭上他腰,隔着一层睡衣触到体温和动脉跳动,心跳才渐渐趋于平稳。

“总有个声音在提醒我,如果我一跳下去就喊,尤眉兰就不会紧跟着跳下去了,”苏冷埋进季见予怀里,声音很沉闷:“你说是不是我爸?他在怪我,连十月怀胎生我的妈妈都要害死。”

季见予心脏被揉得发疼,手下力量紧了又紧,恍惚想起了几乎要遗失在记忆深处的那场谈话。

“但梦里,我的确在呛水的时候犹豫了。”

可她还是被梦惊醒,就像她亲眼目睹尤眉兰倒地却没有送她就医,今晚做了这个梦。

“我那天跟尤眉兰说,我爸死之前就已经决定离婚了,我骗她,我爸早发现她和焦显平的奸情。”苏冷轻轻笑,有点森然,“真可笑,她就为此病倒了,原来她也在乎脸面和尊严吗?”

突然,苏冷觉得很冷很冷,又往季见予怀里拱了拱,这样才能在午夜安心。

“可我爸死之前都不舍得和她离婚。”苏冷哭了,一塌糊涂,“出车祸前一秒,他说给我发了消息,但那时候我和他因为尤眉兰和焦显平吵架,把他拉黑,他手机报废了,我想登录他的账号,但密码怎么都试不对,我这辈子都不能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

季见予找到她无意识掐紧他肌肉的手,捏在掌心里,说:“当年我回学校办手续,你爸尾随送你,和我在门口偶遇,他让我上车了。”

怀里的人抖了一下,像突然没有生息,季见予低眉看她,被一道茫然的眼刺痛,他拨开她的额发,低声说:“你没有骗尤眉兰,我想,你爸发消息是想告诉你,他已经在着手办离婚手续了。”

苏冷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季见予有些忐忑,一直在抚摸她的长发,修眉紧蹙。

“你回学校找到我,只是想让我在你面前哭吗?”

她孱弱地发问,一下把季见予带回那个空气凉薄的清晨。“我在校门口碰到了游其森,告诉他,爸有话留给你。”季见予竟然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卑劣?”

“我现在在想,如果早让你知道,你爸或许已经决定离婚,你会不会好受很多。”

季见予望着她白玉无瑕的脸,语气怅然,但表情依旧冷冷淡淡,眼白不知何时泛出几缕血丝。

苏冷还是没话要说,她的反应让季见予有种心灰的绝望。

“他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苏冷手抓得很紧,勒得季见予并不舒适。

“去吃海底捞那次,还记得吗?我们露馅了。”

苏冷忽然咬紧了嘴唇,脸颊肌肉剧烈抽搐了一瞬,季见予指腹轻娑过,说:“他以为我们还在一起,把你们家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告诉了我,我想,那些话他同样憋了很久。我做他的倾听者,也是那时候,我好像才真正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拆散你的父母。他让我关照你的情绪,照看好你,怕你再次做傻事。还说……”

苏冷突然跪坐起来去捂他的唇,睁大泪鼓鼓的眼,晃了晃脑袋,“不许说了……”

她的崩溃是意料之中的事,季见予没有任何动作,静静看她抽噎三秒,起身将她摁回了自己的胸膛。

“对不起。”他眼角发红狠狠吻她的发顶,却也分辨不清这句道歉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他和苏南添见过面的事吗?

好像不是。那时候他们已经分开了,那场属于两个男人的谈话,完全可以当作是一场可以假装不存在的意外。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她并不知道苏南添最后的决定。

没有按照苏南添的交代看护陪伴她吗?

好像不是。那时候他们讨厌对方都来不及,就连她失踪,似乎也是游其森连夜赶到镇上接她回来。总有人会陪伴她,他季见予连资格都早已经失去了,这不是他的问题。况且,他真的回头过,只是她不要。

那到底是什么?

怀中人压抑又无法克制的啜泣,让季见予心颤,很久,苏冷仰起脸,一片涨红,固执地开口:“你的意思是,我爸已经决定放手了是吗?”

“是。”季见予皱眉吻了吻她哭肿的眼皮。

“那你呢?”苏冷闭上眼,恍恍惚惚地承受,“你们大学毕业那年,你去墓地送花,那时候决定这辈子就这样放手了是吗?”

季见予如遭雷轰,少有思绪跌宕的时刻,他五官僵硬,如被寒风泼面。

“你怎么知道……”他觉得自己大脑指挥都出现问题,很狼狈。

苏冷轻嗤一笑,余光看向了床头,她和他的影子被投射到墙上,挨在一起,“你总觉得我很蠢。其实我不知道,我猜的,我们领证前,我爸的墓碑上也有一束康乃馨。”

她知道的是季见予这个人在很多事上刻板又专一,也知道他每年祭奠他自己的奶奶,总要带上一把康乃馨。

“张金远问过我,我爸是不是去世了,他说他强烈怀疑你带着他帮选的康乃馨去看望我爸。”

张金远很单纯,捅咕苏冷:“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来的,两家人都认识。”

“是你吗?”苏冷眼角挂着残泪,毫无杂质的目光刺得人忍不住回避,又无法克制的眷恋。

她兀自一笑,“你看我,你刚都回答了……”

后脑勺被狠狠一扣,季见予的吻来得凶又缠绵,苏冷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透不上气。

她两手折在他起伏剧烈的胸前,整个人软绵绵地下沉,但始终有双手托着她。季见予自己也快要被勒得喘息不住,头发凌乱搭在额前,一小片阴影里,将他自盾的孤高与卑怯描摹清晰。

“我不会放手的,苏冷,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放手了。”